北宋太平兴国三年,即公元978年的7月7日,在这个牛郎织女相会的夜晚,沦为阶下囚的李煜喝下了宋太宗赵光义御赐的"牵机酒"后,身体抽搐,脖子僵硬,四肢痉挛。在经过几个小时的痛苦挣扎后,那个"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改变了中华词史的天才艺术家——李煜,痛苦的离开了人世,结束了他42年的坎坷人生,也完成了他由南唐国主转变为"千古词帝"的过程。
宋太宗为什么要致李煜于死地呢?就是因为这首词——《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仍有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这是两个问句,难道词人是在问,春去去秋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完结吗?可"春花秋月"本是代指美好事物的。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中说"月照花林皆似霰",这便是春花;刘禹锡说"湖光秋月两相和",这就是秋月,而辛弃疾更说"秋月春花,输与寻常姊妹家",可见在诗人的眼中,"春花秋月"都是美好的象征。可是,为什么李煜面对"春花秋月"的美好时,却要问"何时了"呢?"了"终止、完结也。
"往事知多少"?因为那无尽的往事。这"往事"又是什么呢?他在另一首词中这样解释"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原来,在李煜那里,在作为亡国之君的李煜那里,所有的"往事",只代表了哀愁,只代表了悲痛。因为这种哀愁和悲痛,眼前所有的美景,都已经不再是美景,他生活中的一切美好,都已被残酷的现实碾压粉碎了,一切的美好都已终结,都已完结了。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虽然东风又来,可那美好的"春花秋月"也只能在回忆中出现,那不堪回首的故国之美是诗人挥之不去的痛。那一轮明月照着这位曾经是君主,如今却沦为囚徒的李煜;那美丽的月华不也同样照着他曾经无比繁华,无比幸福的故国吗?所以,便引出了他对故国往事的回忆。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词人身锁囚室,不禁在想,他的故国、故土中,旧时所居的宫殿,精雕细刻的栏杆,玉石镶砌的台阶,如今应该都在,可"只是朱颜改","朱颜"一般解释为宫女或少女,代指南唐旧时的宫女,就是说那些宫女都已经老了。李煜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他对宫女们是充满感情的,即便是在"仓皇辞庙日",他"垂泪"对着的也是那"宫娥"啊!但是,这"朱颜"绝不仅仅指南唐的宫女,它还有更广泛的指向。王国维有"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冯延巳有"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这"朱颜"是指所有美好年华,既可以是宫女,也可以是李煜自己,它包括容颜、青春、爱情等世间全部的美好事物。
在李煜的世界里,最美好的事物,除了故国,除了艺术,便是他的爱情了。
随着故国的覆灭,与他一起"归为臣虏"的,还有他的爱妻小周后。宋太宗对倾国倾城的小周后早已垂涎三尺。他不但强暴了小周后,还让画师把"强幸"的过程做成画卷,这就是史上著名的《熙陵幸小周后图》。而小周后每次被宋太宗蹂躏后,都会大骂李煜无能,而李煜报之的只能是"无言"。
一切曾经美好的"朱颜"都被改变了,都被摧毁了,所以,他只能在心中发出痛彻肺腑的浩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如江海一般的愁啊,把抽象的本体"愁",用生动的喻体——奔流的江"水"作比,不仅表现了愁之深、愁之远,还表现了愁的汹涌奔腾,更有力度。这"问君能有几多愁",比刘禹锡的"水流无限似侬愁"更含蓄,比秦观的"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更感人,堪称千古横绝。
故国已消亡,爱情被践踏,李煜唯有用艺术来抒发心中的悲愤。李煜写成了这首怀念故国的《虞美人》后,还让故伎们配乐演唱。赵光义闻之,勃然大怒,遂在七月七日,李煜生日的那天,以一壶毒酒,结束了李煜屈辱的人生。
这就是被王国维称之为"以血书者也"的《虞美人》,李煜最为人知的,艺术成就最高的《虞美人》,李煜的绝命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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