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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写的什么_

作者:车型网
日期:2022-12-27 11: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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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魅淳良

姚安公在滇时,幕友言署中香橼树下,月夜有红裳女子靓妆立,见人则冉冉没土中。众议发视之。姚安公携卮酒浇树下,自祝之曰:“汝见人则隐,是无意于为祟也。又何必屡现汝形,自取暴骨之祸?”自是不复出。

又有书斋甚轩敞,久无人居。舅氏安公五章,时相从在滇,偶夏日裸寝其内。梦一人揖而言曰:“与君虽幽明异路,然眷属居此,亦有男女之别。君奈何不以礼自处?”矍然醒,遂不敢再往。姚安公尝曰:“树下之鬼可谕之以理,书斋之魅能以理谕人。此郡僻处万山中,风俗质朴,浑沌未凿,故异类亦淳良如是也。”

姚安公在云南时,师爷说衙署院里的香橼树下,月夜里常见有一个红衣女子,浓妆艳抹地站在那儿,见了人便缓缓地沉入土中,大家提议挖开看看。姚安公拿来一壶酒浇到树下,祝祷说:“你见了人就藏起来,说明没打算作妖害人,那又何必屡屡现形,自找暴露尸体之麻烦呢?”此后,红衣女子便不再出来了。还有一间书房,极为宽敞,好久空在那儿没有人住。舅舅安五章跟着姚安公在云南,夏天偶尔光着身子睡在书房里,梦见一个人向他作了一个揖,说道:“我和你虽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我的眷属在这儿,也有个男女之别,你为什么举止轻浮,不守礼节呢?”安五章猛然醒来,再也不敢到书房去了。姚安公说:“树下的鬼,可以通过讲道理使它明白事理;书房的鬼,能通过讲道理让人明白事理。这个郡地处偏僻的万山丛中,风俗朴实而不开化,所以一些鬼怪什么的也受人的影响而这么淳厚。”

泥孩

余两三岁时,尝见四五小儿,彩衣金钏,随余嬉戏,皆呼余为弟,意似甚相爱。稍长时,乃皆不见。后以告先姚安公,公沉思久之,爽然曰:“汝前母恨无子,每令尼媪以彩丝系神庙泥孩归,置于卧内,各命以乳名,日饲果饵,与哺子无异。殁后,吾命人瘗楼后空院中,必是物也。恐后来为妖,拟掘出之,然岁久已迷其处矣。”前母即张太夫人姊。一岁忌辰,家祭后,张太夫人昼寝,梦前母以手推之曰:“三妹太不经事,利刃岂可付儿戏?”愕然惊醒,则余方坐身旁,掣姚安公革带佩刀出鞘矣。始知魂归受祭,确有其事。古人所以事死如生也。

在我两三岁时,曾有四五个小孩,穿花衣、戴金钗,和我一起玩。他们都称我为弟弟,好像很喜欢我。我稍大时就不见了。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先父姚安公,他沉思了好久,恍然道:“你的前母恨没有儿子,曾叫尼姑用彩丝线拴了神庙里的泥孩来。放在卧室里,她给每个泥孩都起了小名。每天都供果品等给他们,和养育孩子一样。她去世后,我叫人把这些泥孩都埋在楼后的空院里。肯定是这些泥孩作怪。”担心今后闹妖,打算把泥孩挖出来,却因年头长了,已记不起埋在什么地方了。前母就是张太夫人的姐姐。有一年的忌日,家祭之后,张太夫人正在睡午觉,梦见前母用手推她,说:“三妹太粗心了,怎么能叫小孩玩刀?”张太夫人吃惊地醒来,发现我正坐在她身旁,玩着姚安公的革带,挂在上面的佩刀已被拉出刀鞘来。由此才知道灵魂回来接受祭祀,确有其事。因此古人说侍奉死人就像侍奉活人一样。

伪装煞神

表叔王碧伯妻丧,术者言某日子刻回煞,全家皆避出。有盗伪为煞神,逾垣入,方开箧攫簪珥。适一盗又伪为煞神来,鬼声呜呜,渐进。前盗皇遽避出,相遇于庭,彼此以为真煞神,皆悸而失魂,对仆于地。黎明,家人哭入,突见之,大骇,谛视乃知为盗。以姜汤灌苏,即以鬼装缚送官。沿路聚观,莫不绝倒。据此一事。回煞之说当妄矣。然回煞形迹,余实屡目睹之。鬼神茫昧,究不知其如何也。

表叔王碧伯的妻子亡故,术士说某一天的子刻回煞——魂灵返舍。到那天,全家都回避出去。有一个盗贼伪装成煞神,越墙而入,正打开箱子偷取簪环首饰,恰巧另一个盗贼又伪装成煞神而来,鬼声呜呜,渐渐逼近。前面这个盗贼仓皇慌张地避出,在庭院里相遇,彼此都以为对方是真煞神,都惊慌而掉了魂,面对面地倒在地上。黎明时,家里人哭着回来,突然见到他们,大为惊怕;仔细一看,才知道是盗贼。用姜汤灌醒,就让他们穿着鬼的装束捆绑送官,沿路众人聚集观看,没有不大笑而不能自持的。根据这一件事情,回煞的说法应当是虚妄的了。但是回煞的形迹,我实在是多次亲眼看到过。鬼神渺茫模糊,实在不知道它到底怎么样。

妓书绝句

益都朱天门言:甲子夏,与数友夜集明湖侧,召妓侑觞。饮方酣,妓素不识字,忽援笔书一绝句曰:“一夜潇潇雨,高楼怯晓寒;桃花零落否?呼婢卷帘看。”掷于一友之前。是人观讫,遽变色仆地。妓亦仆地。顷之妓苏,而是人不苏矣。后遍问所亲,迄不知其故。

益都人朱天门说:甲子年夏天,他与几位朋友夜集明湖边,召来歌妓劝酒。酒酣的时候,素不识字的歌妓忽然拿起笔来写了一首绝句:“一夜潇潇雨,高楼怯晓寒。桃花零落否?呼婢卷帘看。”写罢,将诗掷在了一位朋友面前。这位朋友看完,顿时面无人色,仆倒在地。歌妓也仆倒地上。过了片刻,歌妓苏醒过来,而这位朋友却一直没有苏醒。后来问遍了他的亲朋好友,始终没人知道其中的缘故。

扶乩作书画

癸巳、甲午间,有扶乩者自正定来,不谈休咎,惟作书画。颇疑其伪托。然见其为曹慕堂作着色山水长卷及醉钟馗像,笔墨皆不俗。又见赠董曲江一联曰:“黄金结客心犹热,白首还乡梦更游。”亦酷肖曲江之为人。

隆三十八、九年间,有位扶乩的从正定县来。他不谈吉凶,只作书画。我很怀疑他是假借书画另有所图,但看他为曹慕堂画的一轴着色山水画和醉后的钟馗的像,笔墨皆高洁脱俗。另外看见他赠给董曲江一副对联:“黄金结客心犹热,白首还乡梦更游。”对联也把董曲江的为人描写得淋漓尽致。

悍妇

佃户曹二妇悍甚,动辄诃詈风雨,诟谇鬼神;乡邻里间,一语不合,即揎袖露臂,携二捣衣杵,奋呼跳掷如虓虎。

一日,乘阴雨出窃麦。忽风雷大作,巨雹如鹅卵,已中伤仆地。忽风卷一五斗栲栳堕其前,顶之得不死。岂天亦畏其横欤?或曰:“是虽暴戾,而善事其姑。每与人斗,姑叱之,辄弭伏;姑批其颊,亦跪而受。然则遇难不死,有由矣。”孔子曰:“夫孝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岂不然乎!

佃户曹二的妻子很是凶暴蛮横,动不动就厉声斥责风雨,辱骂鬼神。邻里之间,一句话不合,就卷起袖子露出手臂,拿着两根捣衣棒,奋力呼喊,上下跳跃,像咆哮怒吼的老虎。一天,她乘着阴雨出来偷窃麦子,忽然风雷大作,巨大的冰雹像鹅蛋,不一会,她已经受伤仆倒地上。忽然间大风卷起一个可以盛五斗的笆斗掉落在她的面前,就靠顶着它得以不被冰雹砸死。难道天也怕她的蛮横吗?有的说:“她虽然凶暴乖张,而善于服事她的婆婆。每次同人争斗,婆婆喝叱她,就驯服收敛了;婆婆打她耳光,她也跪而忍受。”这样说起来,她遇难不死,是有原因的了。孔子说:“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难道不是这样吗?

天雨与龙雨

癸亥夏,高川之北堕一龙,里人多目睹之。姚安公命驾往视,则已乘风雨去。其蜿蜒攫拿之迹,蹂躏禾稼二亩许,尚分明可见。龙,神物也,何以致堕?或曰:“是行雨有误,天所谪也。”按世称龙能致雨,而宋儒谓雨为天地之气,不由于龙。余谓礼称“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故《公羊传》谓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惟泰山之云。是宋儒之说所本也。《易·文言·传》称之从龙,故董仲舒祈雨法召以土龙,此世俗之说所本也。大抵有天雨,有龙雨:油油而云,潇潇而雨者,天雨也;疾风震雷,不久而过者,龙雨也。观触犯龙潭者,立致风雨,天地之气能如是之速合乎?洗鲊答诵梵咒者,亦立致风雨,天地之气能如是之刻期乎?故必两义兼陈,其理始备。必规规然胶执一说,毋乃不通其变欤!

癸亥年夏天,高川的北面堕落了一条龙,村里多有目睹的人。先父姚安公命人驾车前往观看,但到达现场时,龙已经乘着风雨飞走了。它的曲折爬行、张牙舞爪的痕迹,被它糟蹋的两亩地光景稻谷作物,还分明可见。龙本是神物,何至于要堕地呢?有人说:“这是行雨发生错误,被天谪罚下来的。”按照世人的传说,龙能行雨。但宋儒认为雨是天地之气,不是由龙造成的。我认为《礼经》上称“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才有《公羊传》所谓“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到一个早晨就会使雨降天下的,只有泰山之云”。这是宋儒之说的来源。《易·文言》传称“云从龙”,才有董仲舒的祈雨法,召请土龙行雨,这是世俗之说的来源。大抵有天雨和龙雨两种:油油而云,潇潇而雨的,是天雨;疾风震雷,来去匆匆的,是龙雨。根据触动龙潭,立致风雨来看,可见是有龙雨;不然的话,天地之气能交合得如此迅速吗?根据洗盏谢神,答诵梵咒,也能立致风雨来看,又可见是有龙雨;否则的话,天地之气能交合得这样准时准刻吗?因此,必须兼述天雨和龙雨这两层雨义,有关雨的道理才能完备。倘若必定偏执一说,岂不是太不通变化之理了吗?

白昼见鬼

里人王驴耕于野,倦而枕块以卧。忽见肩舆从西来,仆马甚众,舆中坐者先叔父仪南公边。怪公方卧疾,何以出行。急近前起居。公与语良久,乃向东北去。旧而闻公已逝矣。计所见仆马,正符所焚纸器之数。仆人沈崇贵之妻,亲闻驴言之。后月余,驴亦病卒。知白昼遇鬼,终为衰气矣。

村里的王驴在田里耕作,累了便枕着土块躺下来。忽然,他看见一顶轿子从西面来,后面随着的仆从车马很多。轿里面坐着的是我的先叔父仪南公。他奇怪仪南公正卧病在床,怎么出来了?便急忙到跟前去问安。仪南公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便往东北方向去了。王驴回来,听说仪南公已去世了。他在地里所见仪南公的仆从车马,与所烧的纸人纸马数正相符。仆人沈崇贵的妻子,亲耳听王驴讲了上述事。一个多月后,王驴也病故了。可知大白天见鬼,是因为气血衰竭了。

第三女之死

余第三女,许婚戈仙舟太仆子。年十岁,以庚戌夏至卒。先一日,病已革。时余以执事在方泽,女忽自语曰:“今日初八,吾当明日辰刻去,犹及见吾父也。”问何以知之,瞑目不言。余初九日礼成旧邸,果及见其卒。卒时壁挂洋钟恰琤然鸣八声,是亦异矣。

我的三女儿年幼便许配给太仆戈仙舟的儿子为妻。可惜的是,她十岁那年,也就是乾隆五十五年夏至那天,她得病死了。记得她临死前一天,她的病已经严重得快要不行了。当时我因公事在方泽出差。女儿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初八,我将在明天辰刻走,还来得及见上父亲一面。”问她怎么知道,她闭口不说。我在初九那天祭礼之后回家,果然没错过见她一面。她死时,墙上挂的洋钟恰好当当地敲打了八下。这真是怪极了。

义与义之争

膳夫杨義,粗知文字。随姚安公在滇时,忽梦二鬼持硃票来拘,标名曰杨义。義争曰:“我名杨義,不名杨义,尔定误拘。”二鬼皆曰:“又字上尚有一点,是省笔義字。”義.又争曰:“从未见義字如此写,当仍是義字误滴一墨点。”二鬼不能强而去。同寝者闻其呓语,殊甚了了。俄姚安公终养归,義随至平彝,又梦二鬼持票来,乃明明楷书杨義字。義仍不服曰:“我已北归,当属直隶城隍。尔云南城隍,何得拘我?”喧诟良久。同寝者呼乃醒,自云二鬼愤愤,似必不相舍。

次日,行至滇南胜境坊下,果马蹶堕地卒。

厨子杨義,粗略地知道文字,跟随姚安公在云南时,忽然梦见两个鬼拿了朱笔写的传票来拘捕,票上写的名字是“杨义”。杨義争辩说:“我名叫杨義,不叫杨义,你一定是错抓了。”二鬼都说:“乂字上还有一点,是省笔的義字。”’杨義又争辩说:“从来没有见到義字这样写法,应当仍是乂字,错滴了一滴墨点。”二鬼不能勉强他而去。同睡的人听到他的梦话,很是清楚。不久,姚安公辞官归家奉养父母,杨義跟随到了平彝,又梦见二鬼拿了票来,上面竟明明白白用楷书写着“杨義”的字样。杨義仍旧不服说:“我已经回到北方,应当属于直隶城隍管辖;你们是云南城隍所派,怎么能拘捕我?”喧嚷辱骂了很久,同睡的人呼唤他才醒。杨说二鬼很是气愤,好像誓不罢休的样子。第二天,走到滇南胜境坊下,杨義果然因马颠仆而坠落地上摔死了。

义犬四儿

余在乌鲁木齐,畜数犬。辛卯赐环东归,一黑犬曰四儿,恋恋随行,挥之不去,竟同至京师。途中守行箧甚严,非余至前,虽僮仆不能取一物。稍近,辄人立怒啮。

一日,过辟展七达坂(达坂译言山岭,凡七重,曲折陡峻,称为天险),车四辆,半在岭北,半在岭南,日已曛黑,不能全度。犬乃独卧岭巅,左右望而护视之,见人影辄驰视。余为赋诗二首曰:“归路无烦汝寄书,风餐露宿且随予;夜深奴子酣眠后,为守东行数辆车。”空山日日忍饥行,冰雪崎岖百廿程。我已无官何所恋,可怜汝亦太痴生。”纪其实也。至京岁余,一夕,中毒死。或曰:“奴辈病其司夜严,故以计杀之,而托词于盗。”想当然矣。余收葬其骨,欲为起冢,题曰“义犬四儿墓”;而琢石象出塞四奴之形,跪其墓前,各镌姓名于胸臆,曰赵长明,曰于禄,曰刘成功,曰齐来旺。或曰:“以此四奴置犬旁,恐犬不屑。”余乃止。仅题额诸奴所居室,曰“师犬堂”而已。

初,翟孝廉赠余此犬时,先一夕梦故仆宋遇叩首曰:“念主人从军万里,今来服役。”次日得是犬,了然知为遇转生也。然遇在时阴险狡黠,为诸仆魁,何以作犬反忠荩?岂自知以恶业堕落,悔而从善欤?亦可谓补过矣。

我在乌鲁木齐时,养了几只狗。辛卯年遇赦离开乌鲁木齐东归,一只名叫四儿的黑狗,恋恋不舍地跟随队伍前行,驱赶也不回去,竟随同队伍到达京城。途中,四儿守护行装箱物非常严格,不是我亲自上前,就是僮仆也不能取出一物。稍微靠近,它就像人一样站立起来怒咬。一天,经过辟展的七达坂(达坂,翻译为:山岭。),这是一个七重曲折,非常陡峻的险要地带。四辆车子,一半在岭北,一半在岭南,天已漆黑,不能全部过岭集中一处。四儿于是就卧在山岭顶峰,左右张望看护着。一见人影就奔驰察视。我曾为四儿赋诗二首:“归路无烦汝寄书,风餐露宿且随予。夜深奴子酣眠后,为守东行数辆车。”“空山日日忍饥行,冰雪崎岖百廿程。我已无官何所恋,可怜汝亦太痴生。”记录了四儿的实际情况。到达京城一年多后,一天晚上,四儿中毒死去。有人说:“家奴们嫌它守夜太严,因此用计把它杀死,而推说是盗贼毒死的。”这不过是一种主观推断罢了。我收葬了四儿的尸骨,打算为它起个坟,题字“义犬四儿墓”,然后再雕琢成随我出塞的四个家奴的石像,跪在四儿墓前,各在胸部刻上他们的姓名,依次叫赵长明、于禄、刘成功、齐来旺。有人说:“将这四个家奴安置在四儿墓旁,恐怕四儿是不愿接受的。”于是,我就终止了这一打算,仅在家奴们的住室上题写了“师犬堂”三字。当初翟孝廉赠送我四儿时的前一天夜晚,我梦见已故的仆人宋遇向我叩头说:“我思念主人从军万里,现在前来服役。”第二天,得到四儿,因此清楚地知道这是宋遇转生。然而,宋遇生前阴险狡黠,是群仆的罪魁祸首,为何作狗以后反而忠心耿耿起来了呢?难道是他自知恶业堕落,悔而从善吗?若是这样,也可谓是以善补过了。

通灵幻化

狐能化形,故狐之通灵者,可往来于一隙之中,然特自化其形耳。

宋蒙泉言:其家一仆妇为狐所媚,夜辄褫衣无寸缕,自窗棂舁出,置于廊下,共相戏狎。其夫露刃追之,则门键不可启;或掩扉以待,亦自能坚闭,仅于窗内怒詈而已。一日,阴藏鸟铳,将隔窗击之。临期觅铳不可得。次日,乃见在钱柜中。铳长近五尺,而柜口仅尺余,不知何以得入,是并能化他形矣。宋儒动言格物,如此之类,又岂可以理推乎?姚安公尝言:狐居墟墓,而幻化室庐;人视之如真,不知狐自视如何。狐具毛革,而幻化粉黛;人视之如真,不知狐自视如何。不知此狐所幻化,彼狐视更当如何。此真无以推究也。

神能变化形状,所以狐狸通灵的,能通过一条小缝隙来来往往。但是它只能变化自己的形体。宋蒙泉说:他家里有个女仆,被狐狸媚惑,一到夜里便被狐狸脱得一丝不挂,从窗棂间抬出去放在廊下,一起猥亵戏弄。女仆的丈夫持刀向外冲,但门被插死打不开。有时他把门虚掩着等着,那门却自动关得死死的。气得他只能在屋里怒骂。有一天,他偷偷地藏了一支火枪,打算隔着窗户射击。到时候枪却找不到了。第二天,却发现火枪在钱柜里。火枪长近五尺,柜口只有一尺多,不知是怎么放进去的。这就是说,狐狸还能变化它自身以外的人或物的形状。宋儒动不动就说——穷究事物的原理,像这类事又怎能以理来推测呢?姚安公曾说:“狐狸住在坟墓中,却幻化为屋宇的模样,人看着像真的一样,不知它自己看是什么样子?狐狸披着皮毛,幻化为美女之后,人见了像真的一样,不知它自己看了是什么样子?不知这个狐狸幻化之后,另外的狐狸看来又是个什么样子?这真是没法推究的事。”

第一奇事

乌鲁木齐把总蔡良栋言:此地初定时,尝巡瞭至南山深处(乌鲁木齐在天山北,故呼曰南山)。日色薄暮,似见隔涧有人影,疑为玛哈沁(额鲁特语谓劫盗曰玛哈沁,营伍中袭其故名),伏丛莽中密侦之。见一人戎装坐磐石上,数卒侍立,貌皆狰狞;其语稍远不可辨。惟见指挥一卒,自石洞中呼六女子出,并姣丽白皙。所衣皆缯彩,各反缚其手,觳觫俯首硊。以次引至坐者前,褫下裳伏地,鞭之流血,号呼凄惨,声彻林谷。鞭讫,径去,六女战栗跪送,望不见影,乃呜咽归洞。其地一射可及,而涧深崖陡,无路可通。乃使弓力强者,攒射对崖一树,有两矢著树上,用以为识。明日,迂回数十里寻至其处,则洞口尘封。秉烛而入,曲折约深四丈许,绝无行迹。不知昨所遇者何神,其所鞭者又何物。生平所见奇事,此为第一。考《太平广记》,载老僧见天人追捕飞天野叉事,野叉正是一好女。蔡所见似亦其类欤!

乌鲁木齐把总蔡良栋说:该地区刚刚安定时,他曾巡查到南山深处(乌鲁木齐在天山之北,所以叫它南山)。当时夕阳西下,看见山涧对面好象有人走来走去,以为是玛哈沁(额鲁特语叫盗贼为玛哈沁,部队里袭用它原来的名称),便躲在灌木丛中观察。只见有一个人身穿军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几个士卒侍立一旁,面目都很狰狞可怕。因隔得远听不清说话声,只见坐着的人指挥一个士卒从石洞里叫出六个女子。这些女子一个个皮肤白皙、容貌娇丽,都穿着绸缎衣,都被反绑着两手,恐惧颤抖低头跪着。她们一个个被带到坐者面前,被剥下裤子按倒在地,一顿鞭打后,流血不止,凄惨呼叫,响彻林霄。打完后,那人便走了。这六个女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原地不敢动,直到望不见那人的影子,这才呜咽着回到洞里。涧对岸离这边只有一箭之遥,但涧深崖陡,无路可通。当时把总命令几个弓力强的士兵集中目标射对岸的一棵树。却只有两支箭射中,作为标记。第二天迂回盘旋了几十里找到那儿,洞口却尘封不开。于是,点了火把进洞,曲曲折折走了约有四丈多,却丝毫没有发现人的踪迹。不知昨天遇见了什么神,鞭打的是什么物。我一生中见过的,这算是第一件怪事。据《太平广记》记载,一个老僧看见天人追捕飞天夜叉,夜叉正是一个美女,蔡把总所见的莫非是夜叉一类的东西!

羊报冤

六畜充庖,常理也;然杀之过当,则为恶业。非所应杀之人而杀之,亦能报冤。

乌鲁木齐把总菇大业言:吉木萨游击遣奴入山寻雪莲,迷不得归。

一夜,梦奴浴血来曰:“在某山遇玛哈沁为脔食,残骸犹在桥南第几松树下,乞往迹之。”游击遣军校寻至树下,果血污狼藉,然视之皆羊骨。盖圉卒共盗一官羊,杀于是也。犹疑奴或死他所。越两日,奴得遇猎者引归。始知羊假奴之魂,以发圉卒之罪耳。

六畜供作食用,这是常理。但是杀过了头,就成为罪恶冤孽。不是应该杀的人而去杀它,它也会报冤的。乌鲁木齐把总茹大业说:吉木萨游击派遣奴仆入山寻找雪莲,迷路不得回来。一天夜里,梦见奴仆满身是血而来说:“在某山碰到玛哈沁,被碎割吃掉了,剩余的骸骨还在桥南第几棵松树下面,恳求前往追寻。”游击派遣下属军官寻到树下,果然血污狼藉,但是看去都是羊骨。原来放牧的士兵共同偷盗了一只官府饲养的羊,在这里杀掉了。人们还疑心奴仆或者死在别的处所。过了两天,奴仆靠着打猎的引路归来,方才知道是羊借奴仆的魂,用来揭发放牧士兵的罪过罢了。

牛怪

李媪,青县人。乾隆丁巳、戊午间,在余家司爨。言其乡有农家,居邻古墓。所畜二牛,时登墓蹂践。夜梦有人呵责之。乡愚粗戆,置弗省。俄而家中怪大作,夜见二物,其巨如牛,蹴踏跳掷,院中盎瓮皆破碎。如是数夕,至移碌碡于房上,砰然滚落,火焰飞腾,击捣衣砧为数段。农家恨甚,乃多借鸟铳,待其至,合手击之,两怪并应声踣。农家大喜,急秉火出视,乃所畜二牛也。自是怪不复作,家亦渐落。凭其牛以为妖,俾自杀之,可谓巧于播弄矣;要亦乘其犷悍之气,故得以假手也。

姓李的老妇,青县人。乾隆丁已、戊午年间,在我家做厨师。她说她的家乡有户农民,住宅邻近古墓,家中养有两头牛,时常登上古墓蹂践。夜间,农民梦见有人就这件事情对他进行斥责。他是乡村老粗,愚昧无知,没有放在心上。不久,家中接连出现怪事。每天夜晚,就会看见两个怪物,如同牛一般大,跑跳践踏,院中的坛罐家什,全被破碎干净。这样过了几夜,又出现了搬移石滚子上房的怪事。石滚子上房后,又砰的一声滚落下来,砸在捣衣砧上,金星四射,火焰飞腾,把捣衣砧裂为数段。农家非常恼恨,借了许多鸟枪,等怪物一出现,共同开火。两个怪物应声倒地,农家大喜,急忙持火出来观看,原来是打死了自家的两头牛。此后再没出现怪事,不过农家家境也逐渐衰落起来。依凭着他家的牛兴妖作怪,让他自己杀自己家的牛,这可谓是巧于播弄了。不过那也是靠着牛的犷悍之气,所以能够假手于它自己进行报复。

疑案

献县城东双塔村,有两僧共一庵。一夕,有两老道士叩门借宿。僧初不允。道士曰:“释道虽两教,出家则一。师何所见之不广?”僧乃留之。

次日至晚,门不启,呼亦不应。邻人越墙入视,则四人皆不见;而僧房一物不失,道士行囊中藏数十金,亦俱在。皆大骇,以闻于官。邑令粟公千钟来验,一牧童言村南十余里外枯井中似有死人。驰往视之,则四尸重叠在焉,然皆无伤,粟公曰:“一物不失,则非盗;年皆衰老,则非奸;邂逅留宿,则非仇;身无寸伤,则非杀。四人何以同死?四尸何以并移?门扃不启,何以能出?距井窎远,何以能至?事出情理之外。吾能鞫人,不能鞫鬼。人无可鞫,惟当以疑案结耳。”径申上官。上官亦无可驳诘,竟从所议。

应山明公晟,健令也,尝曰:“吾至献,即闻是案;思之数年,不能解。遇此等事,当以不解解之。一作聪明,则决裂百出矣。人言粟公愦愦,吾正服其愦愦也。”

献县城东的双塔村,有两个和尚共在一个庙里。一天晚上,有两个老道敲门借宿。和尚起初不同意,道士说:“释、道虽是两个教派,但同样都是出家人,师父的见解怎么这么狭隘呢?”和尚这才留他们住。第二天,一直到晚上庙门也没有开,叫也叫不应。邻居爬墙进去,四个人都不见了。和尚屋里的东西一样不缺,道士的行囊中有几十两银子,也都在。大家大惊,报了官。县令粟千钟来查验,一个牧童说村南十多里外的枯井里好像有死人。粟千钟赶去一看,则四具尸体重叠在井中,尸体上都没有伤。粟公说:“一件东西也没丢,不能是盗杀;四人都已衰老,则不能是奸杀;碰巧相遇留宿,也不能是仇杀;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就不是杀死的。四个人为什么一块死了?四具尸体怎么都在这儿?门插着没开,怎么能出来?离井这么远,怎么能到了这儿?这件事出乎情理之外,我能审理人,不能审理鬼;没有人可审,就得作为疑案结案了。”于是报告了上司,上司也提不出什么来,竟批准了粟县令的意见。应山人明晟是位很能干的县令,他曾说:“我到了献县,就听说了这个案子,思考了好几年还没有解开这个谜。遇到了这种事,只能不了了之。一旦自作聪明乱猜测,就来了麻烦了。人们说粟公糊里糊涂,我还真佩服他的糊里糊涂!”

吸毒石

《左传》言:“深山大泽,实生龙蛇。”小奴玉保,乌鲁木齐流人子也。初隶特纳格尔军屯。尝入谷追亡羊,见大蛇巨如柱,盘于高岗之顶,向日晒鳞:周身五色烂然,如堆锦绣;顶一角,长尺许。有群雉飞过,张口吸之,相距四五尺,皆翩然而落,如矢投壶。心知羊为所吞矣,乘其未见,循涧逃归,恐怖几失魂魄。军吏邬图麟因言此蛇至毒,而其角能解毒,即所谓吸毒石也。见此蛇者,携雄黄数斤,于上风烧之,即委顿不能动。取其角,锯为块,痈疽初起时,以一块著疮顶,即如磁吸铁,相粘不可脱。待毒气吸出,乃自落。置人乳中,浸出其毒,仍可再用。毒轻者乳变绿,稍重者变青黯,极重者变黑紫。乳变黑紫者,吸四五次乃可尽,余一二次愈矣。余记从兄懋园家有吸毒石,治痈疽颇验;其质非木非石,至是乃知为蛇角矣。

据《左传》记载:“深山老林,低湿草泽之中,一般是龙蛇生长之地。”小奴玉保是乌鲁木齐流人的儿子,起初隶属于特纳格尔军屯。他曾因追寻丢失的牛而跑到了山谷中,看见一条有房柱子那么粗的蛇,盘在高岗顶上,向着太阳晒身上的皮鳞。那蛇全身金光闪闪,五颜六色,好象堆满了锦绣,很是好看。蛇的头顶上长了一个角,有一尺左右长。忽然,一群野鸡飞过,大蛇张嘴一吸,虽然相距四五丈远,那野鸡却轻飘飘落了下来,象往壶中注水一样准确无误地进了蛇口。这一幕小奴直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乘蛇没看见自己,沿着山涧逃了回来,吓得差点丢了魂。军吏邬图麟说这条蛇最毒,但它头上的角能解毒,这叫吸毒石。见了这种蛇,可用几斤雄黄在蛇的上风头烧,蛇一闻到气味就浑身酥软不能动弹了。于是取来它的角,锯成一块块的,在痈疮刚发时,贴一块在疮顶上,它就象磁铁吸铁一样粘住不掉。等把毒气吸出来时,它自己便掉下来了。把它放在人奶中,浸出里面的毒,还可以再用。毒轻一点的,奶便变成绿色,重一点的便变成青色,最重的则变为紫色。奶变成紫色的,吸四五次才能把毒吸干净,其它的吸一两次就行。我记得堂兄懋园家里有吸毒石,治疗痈疽很有效。它的质地既非木头,也非石头。听他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蛇角。

难产之鬼

正乙真人,能作催生符,人家多有之。此非祷雨驱妖,何与真人事?殊不可解。或曰:“道书载有二鬼:一曰语忘,一曰敬遗,能使人难产。知其名而书之纸,则去。符或制此二鬼欤?”夫四海内外,登产蓐者,殆恒河沙数,其天下只此语忘,敬遗二鬼耶?抑一处各有二鬼,一家各有二鬼,其名皆曰语忘、敬遗也?如天下止此二鬼,将周游奔走而为厉,鬼何其劳?如一处各有二鬼,一家各有二鬼,则生育之时少,不生育之时多,扰扰千百亿万,鬼无所事事,静待人生育而为厉,鬼又何其冗闲无用乎?或曰:“难产之故多端,语忘,敬遗其一也。不能必其为语忘、敬遗,亦不能必其非语忘、敬遗,故召将试勘焉。”是亦一解矣。第以万一或然之事,而日日召将试勘,将至而有鬼,将驱之矣;将至而非鬼,将且空返,不渎神矣乎?即神不嫌渎,而一符一将,是炼无数之将,使待幽王之峰火;上帝且以真人一符,增置一神。如诸符共一将,则此将虽千手千目,亦疲于奔命;上帝且以真人诸符,特设以无量化身之神,供捕风捉影之役矣。能乎不能?然赵鹿泉前辈有一符,传自明代,曰高行真人精炼刚气之所画也。试之,其验如响,鹿泉非妄语者,是则吾无以测之矣。

正乙真人能够作催生符,人家中大多有这符。这不是求雨驱妖,同真人有什么关系?这事情实在不可理解。有的说:“道书记载有两个鬼:一个叫语忘,一个叫敬遗,能够使人难产。知道它的名字而写在纸上,它就离去了。符或者是制服这两个鬼的吧?”要知道在四海内外,登上临产的褥垫的,几乎像恒河里的沙,难以计算,那天下只有这语忘、敬遗两个鬼吗?或者是一处各有两个鬼,一家各有两个鬼,它的名字都叫语忘、敬遗呢%、?如果天下只有这两个鬼,它们将要到处游历奔走而兴灾祸,那是何等的劳苦?如果一处各有两个鬼,一家各有两个鬼,那么生育的时候少,不生育的时候多,纷纷乱乱地千百亿万个鬼,无所事事,静静地等待人的生育而兴灾祸,鬼又何等的闲散无用呢?有的说:“难产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语忘、敬遗是其中之一。不能肯定它是语忘、敬遗,也不能肯定它不是语忘、敬遗,所以要召唤神将试行勘查。”这也是一种解释了。只是以万一有可能的事情,而天天召唤神将试行勘查,神将来了而有鬼,神将就驱赶了它;神将来了而不是鬼,神将就要徒劳往返,不是亵渎神灵了吗?即使神不嫌亵渎,而一道符一员神将,这是要炼出无数的神将,使之等待如周幽王不时发出报警的烽火似的召请;上帝将要因为真人的一道符,增设一员神将。如果诸多的符,共一员神将,那么这员神将即使有千手千眼,也疲于奔命;上帝将要因为真人诸多的符,特地设置无数化身的神,供捕风捉影的差事了,能还是不能?但是赵鹿泉前辈有一道符,是从明代传下来的,说是品行高洁的真人精炼刚气所画,试了一下,它的灵验如同声音的回响。鹿泉不是不负责任乱说的人,这道符何以灵验我就无从推测了。

雷神

俗传张真人厮役皆鬼神。尝与客对谈,司茶者雷神也。客不敬,归而震霆随之,几不免。此齐东野语也。

忆一日与余同陪祀,将入而遗其珠,向余借。余戏曰:“雷部鬼神律令行最疾,何不遣取?”真人为冁然。然余在福州使院时,老仆魏成夜夜为崇扰。一夜,乘醉怒叱曰:“吾主素与天师善,明日,寄一札往,雷部立至矣。应声而寂。然则狐鬼亦习闻是语也。

俗传张真人的厮役都是鬼神。他曾与客人谈话,上茶的是雷神。客人对他态度不恭敬,回去的途中震雷就尾随身后,几乎丧命。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罢了。记得有一天,张真人和我共同陪祀,将入门时,他遗忘了朝珠,向我借。我开玩笑说:“雷部的鬼律令行最快,何不派他们去取呢?”张真人朝我一笑。然而,我在福建做提督学政的时候,老仆人魏成每夜总是受邪魅祟扰。一天夜晚,他乘着酒醉怒叱说:“我的主人一向与张天师友善,明天寄一封书信去,雷部立刻就到。”话一说完,从此也就寂静安宁了。这么看来,鬼狐也很熟悉民间对张真人的传闻了。

木工制木妖

奴子王廷佐,夜自沧州乘马归。至常家砖河,马忽辟易。黑暗中,见大树阻去路,素所未有也。勒马旁过,此树四面旋转,当其前。盘绕数刻,马渐疲,人亦渐迷。俄所识木工国姓,韩姓从东来,见延佐痴立,怪之。延佐指以告。时二人已醉,齐呼曰:“佛殿少一梁,正觅大树。今幸得此,不可失也。”各持斧锯奔赶之。树倏化旋风去。《阴符经》曰:“禽之制在气。”木妖畏匠人,正如狐怪畏猎户,积威所劫,其气焰足以慑伏之,不必其力之相胜也。

奴仆王廷佐在夜里骑马从沧州回来,走到常家砖河,马忽然惊恐不前。黑暗中看见一棵大树阻在面前。这条路上以前并没有大树,王廷佐勒马从旁边过,这棵树却四面转着,在他面前绕来绕去。这么转了几刻钟,马渐渐疲惫了,人也渐渐迷了路。过了一会儿,他所认识的姓国、姓韩的两个木工从东面走来。他们看见王廷佐傻站着,很觉奇怪。王廷佐指点着大树说了原委。这两人已经喝醉,便齐声叫道:“佛殿少一根大梁,正在找大树。今天幸亏找到这一棵,不能失去了。”两人手持斧锯奔过来,树突然化为一阵旋风跑了!。《阴符经》说:“制服敌人在于气势,木妖怕木匠,正如狐怪怕猎户。在积威的压迫之下,以气势足以慑伏对方,而不必以力治服对方。”

正直聪明之神

宁津苏子庚言:丁卯夏,张氏姑妇同刈麦。甫收拾成聚,有大旋风从西来,吹之四散。妇怒,以镰掷之,洒血数滴渍地上。方共检寻所失,妇倚树忽似昏醉,魂为人缚至一神祠。神怒叱曰:“悍妇乃敢伤我吏!速受杖。”妇性素刚,抗声曰:“贫家种麦数亩,资以活命。烈日中妇姑辛苦,刈甫毕,乃为怪风吹散。谓是邪祟,故以镰掷之。不虞伤大王使者。且使者来往,自有官路;何以横经民田,败人麦?以此受杖,实所不甘。”神俯首曰:“其词直,可遣去。”妇苏而旋风复至,仍卷其麦为一处。

说是事时,吴桥王仁趾曰:“此不知为何神,不曲庇其私昵,谓之正真可矣;先听肤受之诉,使妇几受刑,谓之聪明则未也。”景州戈荔田曰:“妇诉其冤,神即能鉴,是亦聪明矣。倘诉者哀哀,听者愦愦,君更谓之何?”子庾曰:“仁趾责人无已时。荔田言是。”

宁津苏子庾说:丁卯年夏天,张氏婆媳一起割麦。刚收拾拢来,有大的旋风从西方来,把麦子吹得四处飘散。媳妇恼怒,把镰刀掷去,只见风过处洒了几滴血沾染在地上。两人正在一起寻找拾取所散失的麦子,媳妇忽然靠在树上昏昏地像酒醉一样,觉得自己的魂被人缚住到了一个神祠。那神愤怒地喝叱说:“泼妇,竟敢伤我的小吏,快来接受鞭打。”媳妇性格向来刚强,抗议说:“穷人家种几亩麦,赖以活命。烈日之中婆媳辛苦割麦,刚刚完毕,竟被怪风吹散。以为是作祟害人的鬼怪,所以用镰刀掷它,没有想到是伤了大王的使者。而且使者来往,自有官路可走,为什么横着经过民田,糟蹋人家的麦子?如果我为了这个受鞭打,实是心所不甘。”神低着头说:“她的言词正直,可以遣送回去。”媳妇苏醒,而旋风又吹过,仍旧把她们的麦子卷在一起。说这件事时,吴桥王仁趾说:“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神,不曲意庇护他的私人,可以说他是正直的了;先听浮泛不实的诉说,使媳妇差一点受刑,说他聪明就未必了。”景州戈荔田说:“媳妇诉说她的冤情,神就能够审察,这也算聪明了。倘使诉说的人一味哀求,听的人昏愦糊涂,您更说他是什么呢?”子庾说:“仁趾对人苛求没有个完,荔田的话是对的。”

鳖宝

四川藩司张公宝南,先祖母从弟也。其太夫人喜鳖臛。一日,庖人得巨鳖,甫断其首,有小人长四五寸,自颈突出,绕鳖而走。庖人大骇仆地。众救之苏,小人已不知所往。及剖鳖,乃仍在鳖腹中,已死矣。先祖母曾取视之,先母时尚幼,亦在旁目睹:装饰如《职贡图》中回回状,帽黄色,褶蓝色,带红色,靴黑色,皆纹理分明如绘;面目手足,亦皆如刻画。馆师岑生识之,曰:“此名鳖宝,生得之,剖臂纳肉中,则啖人血以生。人臂有此宝,则地中金银珠玉之类,隔土皆可见。血尽而死,子孙又剖臂纳之,可以世世富。”庖人闻之大懊悔,每一念及,辄自批其颊。

外祖母曹太夫人曰:“据岑师所云,是以命博财也。人肯以命博财,则其计多矣,何必剖臂养鳖!”庖人终不悟,竟自恨而卒。

四川布政使张宝南先生是先祖母的堂弟,他的夫人爱吃鳖羹。有一天,厨子买了一只大鳖,刚砍掉鳖的头,便有一个长四五寸的小人从鳖的脖腔里蹦出来,绕着鳖跑来跑去。厨子吓得昏倒在地,大家把他救醒,小人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等剖开鳖腹,发现小人在里面,已经死了。先祖母曾拿过小人一看,先母当时还小,也在一旁观看。小人的装饰象《职贡图》中回族人的样子,帽子是黄色的,夹袍是蓝色的,腰带是红色的,靴子是黑色的,衣着纹理分明,象画的一样,脸面手脚却象雕刻的一样。馆师岑某认识它,他说:“这种小人叫鳖宝,如果能活捉它,剖开人的胳膊放在肉里,它就能靠喝人血为生。人的胳膊里有这种宝物,那么地里的金银珠宝之类,隔着土便能看见了。人被它喝光了血就死了,子孙又可以割开胳膊把它放进去,这样,就可以世世代代享用无穷而富裕了。”厨子听了极为懊悔,每当想到这事,就打自己的嘴巴。外祖母曹太夫人说:“据岑馆师说,这是以命换财。人既然愿意用命去拼,那发财的道儿就多了,何必割开胳膊来养鳖?”厨子始终懊恼不已,竟抑郁而死。

野狐听经

孤树上人,不知何许人,亦不知其名。明崇祯未,居景城破寺中。先高祖厚斋公,尝赠以诗。

一夜,灯下诵经,窗外窸窣有声,似有人来往。呵问是谁。朗应曰:“身为野狐,为听经来此。”问:“某刹法筳最盛,何不往听?”曰:“渠是有人处诵经,师是无人处诵经也。”后为厚斋公述之,厚斋公曰:“师以此语告我,亦是有人处诵经矣。”孤树怃然者久之。

孤树上人,不知道来历,也不知道姓名。明朝崇祯末年,住在景城的破寺中。先高祖厚斋公,曾经向他赠送诗篇。一天夜晚,孤树上人正在灯下诵经,闻听窗外声响,好似有人走动。他呵问是谁,窗外高声回答:“我是野狐,为了听经来到这里。”孤树上人问:“某寺讲经说法的集会最为盛大,为什么不到那里去听呢?”窗外说:“那里是在有人处诵经,大师是在无人处诵经的啊。”后来孤树上人向厚斋公讲叙这件事情,厚斋公说:“大师把这件事讲给我听,也成为在有人处诵经了。”孤树上人好半天都流露出一副怅然失意的神情。

巨笔吐焰

李太白梦笔生花,特睡乡幻景耳。福建陆路提督马公负书,性耽翰墨,稍暇即临池。

一日,所用巨笔悬架上,忽吐焰,光长数尺,自毫端倒注于地,复逆卷而上,蓬蓬然逾刻乃敛。署中弁卒皆见之。马公画为小照,余尝为题诗。然马公竟卒于官,则亦妖而非瑞矣。

李白梦见笔上开了花,不过是睡梦中的幻景。福建陆路提督马负书先生酷爱书法,有功夫就书写。有一天,他所用的大笔悬在笔架上,忽然吐出光焰来,达数尺之长。光焰从笔毫倒垂向地上,又反卷而上,光芒蓬蓬地,亮了一刻多钟才消失了。衙门里的役卒们都看见了。马公将当时情景画了一幅小照,我还给他题了诗。马公后来竟死在任上,可见他所见的是妖异而不是祥瑞了。

暮年生子

史少司马抑堂,相国文靖公次子也。家居时,忽无故眩瞀,觉魂出门外,有人掖之登肩舆,行数里矣。复有肩舆自后追至,疾呼:“且住。”视之,则文靖公也。抑堂下舆叩谒,文靖公语之曰:“尔尚有子孙未出世,此时讵可前往?”挥舁者送归。霍然而醒,时年七十四。次年举一子,越两年又举一子,果如文靖公之言。此抑堂七十八岁时至京师,亲为余言。

兵部侍郎史抑堂,是相国文靖公的次子。在家里闲住时,忽然无缘无故头昏眼花,感觉魂灵出窍到了门外,有人扶着他登上轿子,行走几里路后,又有轿子从后面追来,大叫且住。停下一看,则是文靖公。抑堂下轿拜见,文靖公对他说道:“你还有子孙没有出世,这时候怎么可以前往?”挥手命抬轿的送他回来。抑堂霍然而醒,这一年他已七十四岁。第二年,生下一个儿子;过了两年,又生下一个儿子,果然如文靖公所说的那样。这是抑堂七十八岁时到京城,亲口对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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