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凡是耠麦子多的财主家到了麦秋都要雇薅麦子的麦工。在京郊顺义的河西麦场,这天来了个身材矮胖,黝黑皮肤的青年汉子,穿一身黑衣裤褂儿,两只浑圆的大眼咄咄逼人,身上的肌肉一疙瘩一块的,显得那么健壮有力。河西大户张财主刚到麦场就相中了他,随后又挑了五个棒小伙子。到了地头,送饭的随后就到了。只见黑衣小伙儿抄起一个饼子三嘴两嘴就下了肚,一会儿就吞下了四五个,接着又灌了两碗稀饭。吃得张财主直发毛,别的工友也有点儿蹊跷。大家吃完饭,张财主说,“大家瞧啊,我这是俩垄一亩的地,一个麦工两亩半麦子,干得了的干,干不了的现在走人,饭我算白搭,下工领钱,我是绝不欠帐。”几个麦工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点头,有的咂嘴,都不说话。这时,黑衣小伙说话了,“我说东家,你这一个麦工两亩半,可定得够高呀!”张财主听小伙子这么说,心里就来气,心说好你个大肚汉,吃我那么多饭还嫌定额高,马上回驳说:“高?我这儿就这行市,你要是较着自个儿不成,现在走还不晚。”黑衣小伙一听,心里就有气,他看了看大伙,见没人说话,接下来说:“如果大伙都没意见,就照你说的办。不过我还得问你,我要是薅了五亩能不能给双份儿工钱?”张财主听了一愣,心里说你小子逞能呢,刚才还说我定高了,这会儿又说五亩。吹吧,累死你别跟我要棺材本儿就行。他眼珠一转,马上回答说:“好哇,你要能薅五亩,就给你双份工钱。你要薅十亩,我给你四份儿工钱。可我有个要求,要是落得满地麦穗头子或是有散麦个子,可别说我扣你工钱。”“行。”黑衣小伙毫不含糊地答应。“那好,上垄!”打头的说着,挽起袖子下了趟,另几个麦工也随着上了垄。黑衣小伙呢,这回倒不着急了,只见他掏出烟袋,装上烟,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慢慢抽了起来,等他抽完这一袋烟,打头的已经进去十丈开外了。
黑衣小伙把烟袋往腰里一别,看看后边没人,解开裤子撒了泡尿,把小褂儿下襟系个扣儿,双手在身上掸了掸,这才跟着上了垄。只见他腰一猫,双手一拢,一尺多宽的一垄麦子象没费劲儿似的就进了他怀,只拢了两把,也没见他打腰儿,一个麦个子就捆好了。别看他最后一个上垄,不到一袋烟功夫赶上打头的了。别人薅一会儿都得直直腰,他倒好,竹板弓,一个劲儿,不到半个钟头,一里地长的麦垄到头了。张财主瞧的都直眼了,他查查黑衣小伙薅过的垄,简直连一个麦穗头都没有,再看他捆的麦个子,踢几脚都不散。他暗自夸着,“真是没处找的好伙计。”到晌午吃饭时候,别人薅了一遭(一个来回),他竟薅了五遭。当然,饭也比别人多吃一倍。吃完饭,他靠着麦个子就打起了呼噜。等他睡醒了一看,其他麦工已经进去半截地了。小伙子还是不慌不忙,等薅回来第五遭,也就是全天完成了十亩地的承诺,太阳才刚要压山。他看了看这些伙计们,有的第二遭刚往回薅,就连打头的也刚回来三分之一。他想,按照老财主的定额,就算每人薅到头,才刚够两亩,如果完不成他定的二亩半,谁也甭想拿工钱。想到这儿,他又掸了掸身上的土,猫腰继续上垄。这回他不是重新开垄,而是顶着由南往北薅着的麦工的垄对头薅。打头的有点不解,拦住他问这是干啥,他说我是为弟兄们干的。打头的一伸大拇指,拍了拍小伙子说了声“好样的,够哥们儿。”等大家伙儿全都到了头,天已经大黑了。张财主问这钱怎么发,小伙子说“全完成了你的定额,按数发呗。”六个人拿到工钱,都说要分给小伙子,小伙子摆摆手说,“别这样,大家都不容易,碰到一起是缘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冲大家一拱手,抬脚就走。张财主忙叫住说,“那明天”,没等他说完,小伙子看了看大家,摆摆手示意说,“明天,大家还来吗?象你这样的财主,要有人再给你干才怪呢!”说完,一溜烟似的没影了。果然,第二天张财主在河西麦场没雇到一个麦工,他不得不跑到河东麦场去雇人。
再说这张财主到河东麦场时,那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早已被人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残兵。张财主一看这几个人,扭头就走。只见一白衣小伙走上前说:“我说财主,您是不是要雇麦工呀,您看我行不?”张财主瞧了瞧小伙子,只见他细高的身条,浓眉大眼,细皮嫩肉,穿一身漂白裤褂,一看就像是没干过活的书生。他撇了撇嘴轻蔑地说:“就你这样儿,还薅得了麦子?”“您别看我这模样,可也是庄稼人,薅过麦子。”小伙子挺自然地说。“你要这么说,那我可有言在先,我那儿可是一个麦工两亩地的定额(记取昨天的教训,他自觉地减少了定额),完不成我可分文不给,你能应就行。”小伙子本想回答“行”,可话刚要出口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旁边几位,问道:“你们说行不行?”几个人没人答话,小伙子见大伙不言声,看这阵势都不敢应,忙又对张财主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定的两亩一个工要说不算高,可这人跟人不同,有能力大的,也有体力差的,我想能不能按亩算,要是薅一亩呢,您给半个工钱行不?”张财主一听,心想也是呀,瞧这群人哪有个像样的麦工,要二亩的定额怕一个也应不了。可这正是争秋夺麦的紧要关头,都要棒劳力哪有哇,将就着点儿算了。他马上回答:“行,冲小伙子的面子,我就开个口。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要是薅一亩麦子也用一天工就得吃我两顿饭,这工钱得刨俩子儿。你们谁要认可就跟我走。”听张财主这么一说,白衣小伙转过身对大家说:“老东家这么开恩,我看没问题吧?”“没问题,走哇!”十几个人齐声应着,一个不落的跟着张财主去了。
到了张财主家的麦地,这些河东人一看就眼晕了,他们哪儿见过这么长的地头呀,有两个当时就要打退堂鼓。白衣小伙见状,忙鼓励说:“别看地头长,薅一根是一根,那一垄就是半亩,要是怕到头慢,俩人搭伙不就行啦。”听小伙子这么一说,那两个人也来了勇气。这白衣小伙和昨天那个黑衣小伙脾气可不一样,那个是慢性子,他是急脾气。打头的还没上垄,他就要动手,多亏旁边有人拉住了他,才停住脚步。打头的刚进去一丈来的,白衣小伙就等不及了,他掸了掸身上的土,腰一猫,跟着就下了趟。没用两分钟就追上了,他直了直身子,不好意思地停了一下,打头的见他停了,知道今天又遇见强手了,忙退后一步说:“你上第一垄,薅得快就往前冲。”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合适吗?”“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要饭来的。”小伙子听打头的这么一说,礼貌的双手一拱,不客气地错了垄,只见他就象小跑似的,一气儿就到了南头。张财主跟着瞧了瞧,不禁点头笑了,心说我真是有福气,昨天碰上个黑衣神小伙,今天又来个白衣神小伙,要是留上他两天,我这麦秋就算完了,可不能再把它放走了。到晚上该下工的时候,打头的两遭刚到头,也就刚够定额。小伙子呢,竟薅了十遭,也就是十亩,和昨天那黑衣小伙一样。不同的是,他干活的速度相对有点儿快,可每次薅到头都要直直腰,喘喘气,还有就是饭量没有他大。张财主看这身穿一身漂白衣裤的小伙子干了一天活身上竟连一点土都没沾感到很奇怪,他拍着小伙子肩膀夸着说:“行,算个爷们儿。昨天那个黑衣小伙薅了十亩,今天你也薅了十亩,真是少见呀。”小伙子一听,忙问,“黑衣小伙?那您知不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儿?”“这我可不知道,反正今天在河西麦场上没见到他。”“难道是他?”小伙子一打愣,轻声说了一句。“你们认识?”张财主见状忙问。“不,不认识。”小伙子含糊地说。看地里还有不少人离地头挺远,他掉回头就一个一个地往回接,直到全都出了地头。
第二天,黑衣小伙和白衣小伙的事儿就在全县传开了。在东西两个麦场上,俩人都成了抢手货。可俩人在谁家也没干上两天。为啥?俩人要比试比试。互相找了三天,最后终归还是又在张财主家碰上了。因为麦秋快完了,这天张财主家只剩下二十四亩,俩人各自薅完十二遭之后,想再干,没地了,只能算平手。黑衣小伙看着白衣小伙浑身的汗把衣裳都浸透了,笑着拍了拍肩膀说:“行啦,白马兄弟,咱们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下,总这么争斗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天我总算琢磨透了,这世界之大,那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个人有个人的长处,谁也算不上全能。咱还是该干啥干啥去吧。”白衣小伙听黑衣小伙一说,好像也悟出了这个理儿,上前攥住黑小伙的手说:“青牛哥说得没错,你再能干也只是头牛,我再能干也只是匹马,都是听人家使唤的工具。不争了,咱们永远是好兄弟!”“对!”俩人说着话,拉着手腾空而起,在天空消失了。
张财主听着他们的对话,抬眼一看远去的两个小伙子,怎么变成一匹白马和一头黑牛啦?他再一细看,心里忽然明白了,这不就是自家两年前死去的大白马和大青牛吗。他心里琢磨,难道说这俩牲口成了神?这俩家伙在人间同吃一槽草料,干活就谁也不服谁,死后上了天还这么犟劲,真有意思。经张财主这么一说,大家还真信了,一传十,十传百,也就留下了这段“白马访青牛”的民间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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