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当以行云流水之澹衷,储为和风甘雨之气色。
《小窗自纪》中一段短短的箴言,将三种人世间的姿态一一道来。
首先是清傲之士,以青白眼俯察人世。魏晋之际,阮籍能为“青白眼”。见到那些被礼俗之事框限的人,他便以白眼对之,不屑道:“礼俗岂能令我受限?”嵇康造访阮籍,阮籍则以青眼相待。
阮籍与嵇康俱为“竹林七贤”,嵇康之脱尘超俗于阮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青眼相待,亦是知己相知。将名节义气的喜好不加掩饰地显示在面目之中,是需要勇气的。阮籍表现了真我,终于还是本来面目。
然而太多趋名者的人生姿态,却是一旦碰上利益之争,就仿佛猛虎和犀牛,不顾一切地去争夺自己想要的,带上猛兽的面具,争个头破血流,甚或触之则亡。
阮籍与嵇康虽有真性情,却不愿意去触碰那利益之争,但终究因处于乱世,在名士的光环中无法全身而退。其游于竹林之间,其实最向往的,大概还是这第三种姿态:秉持行云流水一般的淡泊衷怀.修养成和风甘雨的祥和气色。《小窗自纪》以其为君子之行,实际上便是有修养的人希冀达到的境界。
这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淡然,并不是敢于平庸、平淡,而是获得一种内心的冲和平静,因为自己不为外物所困,所以才能够坦然地处理尘世间纷纷扰扰的琐事。
三国时精于音乐的周郎,可不是那演义中被诸葛亮气死了的心胸狭窄之人,却是恩信著于乡内的俊朗儿郎。苏东坡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更像是真实的周郎的写照。能练就笑谈之中运筹帷幄的一身本领,也是心境祥和的智慧之士方能做到的。
而周郎也确乎是谦和之人,《三国志》载其“性度恢廓,大率为得人”,性情宽宏,无人不称好,却只与孙吴的另一员大将程普有一些构隙。程普认为自己年长几岁,战功亦显著,便几次三番得出讽刺周瑜。周瑜却不以为意,颇能容忍,终不与其计较。
程普却也非胡搅蛮缠之人,数次见到周瑜这样的态度,便渐渐地感到敬服,甚至亲重之,还对人说:“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与周瑜相交如饮酒,却不是小人相交的甜腻逼人,而是美酒的醇厚动人,无需刻意,便已然醉倒。就如醉倒在青山行云之外,惠风和畅之中。
多年以后诸葛亮的后代在《诫子书》中云:“静以修身”。又云“非淡泊无以宁静。”保持淡泊宁静的心灵,才能更为通透地地分辨世间万情。周瑜之性度,正是如此。正因了解自己也了解他人,他方能保持本心,更感染他人。
修养身心,也便是顺其自然,自然之本性便是不强求,不凝滞,如行云流水,如和风甘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