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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声声慢》
人,凄凄。愁,惨惨。情,戚戚。
这一首《声声慢》是她声嘶力竭的无声呐喊,蓄积了所有歇斯底里的力量,以哀愁之名,为之深刻纪念。或者是让这浓愁继续滋生在心中,生根发芽。
她用一阙词来填满内心的空虚与怅然,却没想到越描越黑,越写越疼。青灯孤影,缄默寡语,苍白无力,这是她于爱、于情、于人世最好的表现。絮语叨叨,宛如书一样厚的哀愁说不完,道不清。也罢,干脆来一回淋漓尽致,释放毕生所有的爱恨情愁,然后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们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北宋灭亡后,清照辗转来到江南。但好景不长,深爱之人不久以后便病逝。昔日的韶华春事转瞬变成浮光掠影,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豆蔻年华里有人陪伴、有人照顾的小女子了。忆及恩爱往事,她有苦难言。现在,是青灯照她身,孤影相陪伴,她茕茕子立,以泪洗面。
开篇,清照先写“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她在无人之时四处寻觅着内心丢失的欢乐温暖,但寻觅到的,却是一片刺骨的清冷。这种清冷让人哀愁,让人苦恼,宛如低诉的笛音,鸣鸣咽咽。但这肃杀的秋日阴晴不定,犹如世事多变。所以,她又写出“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接着,清照趁热打铁写这孤独隐忧,写“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每次她忧愁万分时便会饮酒,试图用酒来麻痹自己孤独的灵魂。她喝了三两杯淡酒,却无法御寒。因为晚风太凛冽,她单薄如纸的身躯怎能抵挡住这世事的狂风暴雨?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把着淡酒,她抬头望见大雁飞过,叫声凄切,让人听了伤心,那不是在汴京之时相识多年的故友吗?但这一切,物是人非。回首故国,满目疮痍。
那时,李清照和赵明诚倒也度过了一段欢妙轻快的悠然岁月。他们一起藻鉴金石字画,吟诗写词,赌书泼茶。虽然不是太平盛世,但日子过得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这些,《(金石录》后序》中有记载。
上片,词人以愁入味,捣鼓着浓如烈酒的心情,郁积在词人南渡以后的深沉忧思与悲苦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和盘托出。清照开篇连用14个叠字,独树一帜,情思独特,让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词人把凄苦的心情全部寄托于那一杯“酒”中,加以孤立无援的悲哀萧瑟之意渲染。下片开句,“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秋日的菊花已是纷纷凋零,落花满地。她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独自倚栏观花,蹙眉凝思。她看着枯寂的菊花,联想到了自己悲苦的一生:冶艳时,人人追捧;枯萎时,却无人怜悯。如今这枯萎忧伤的菊花还有哪一枝能够让人采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她眼神涣散地待在窗前看着菊花的凋零。时光老去,她子然一身,独自守望着黑夜的到来。
下片,词人继续深度刻画心中的戚愁,以深远、清幽的画面来描摹内心委婉的幽咽。这种无言的情绪,有亡国的哀愁、流离的悲愁、丧夫的情愁,以及生活复杂酸楚的忧伤,可谓是一字一泪,字字泣血。这首词里,清照用句精妙,多处重叠,譬如寻觅、冷清、凄惨,此外清照还用了淡酒、雁、梧桐、细雨的意象来表达内心无限的哀愁。
直到最后,她方才落笔写“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又是清秋,又是黄昏,这凄怨的日子要让她如何过?尤其是那淅淅沥沥的雨更是让人愁肠寸断。愁人愁绪愁景,这些戚忧伤怀,又怎是一个“愁”字所能诉说得清的?
整首词貌似不愠不火,也没有跌宕起伏,更不曾使用典故,但实际上蕴藉着一个饱经风霜的孤独寡妇的心语。词人抚今追昔,排遣伤情,她的那种痛苦剧烈的伤心是无药可治的。
李清照在《词论》里说:“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由此看出清照十分重视音律,也通晓音律,声调和谐押韵。难怪清代词人徐筑在《词苑丛谈》比喻其说“大珠小珠落玉盘”。这首《声声慢》不仅哀愁非比寻常,更重要的是词人使用了大量的叠词来表达心中的所思所想。
这首《声声慢》是惊绝尘寰的千古绝调。对于这首词,名家赞不绝口。
明代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在《词品》中写道:“宋人中填词,易安亦称冠绝。使在衣冠,当与秦七、黄九争,不独争雄于闺阁也。其词名《漱玉集》,寻之未得,《声声慢》一词,最为婉妙。”在《七颂堂随笔》里,刘体仁如此称颂:“易安居士‘最难将息’‘怎一个愁字了得’深妙稳雅,不落蒜酪,亦不落绝句,真此道本色当行第一人也。”还有《程氏汉语文学通史》中说:“以独创的形式反映了丰富而微妙的心理活动,重叠的齿音更巧妙地传达出轻细凄清的音韵效果,以浅语写深情,百转千回,分外悲凉。”
李清照的哀伤如秋叶般落满一地,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世人面前。如烟的往事随风飘走,绚烂的花事凋零来年可期,可是她的故乡和爱情、年华与美好,却在战乱的年代里找不回来了。是失去,让她懂得了世间太多深刻的道理;也是失去,让她成了郁郁寡欢的忧愁女子。
苍凉的浮华已过,接下来的破碎时光,她真的无法想象会有多么寂寞孤独。素笺小字,不过为愁而书写。叹一句,清照之愁谁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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