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是红楼梦里宁府的一处建筑,很多红迷对此印象深刻,多半都是因为贾珍和秦可卿之事,其实天香楼在二人之事发生之前,已经出现了。
原文第十二回里,贾敬生辰,宁府请了戏班,两府的女主人正是在天香楼看戏。这一回里秦可卿已然生病了,王熙凤去看了秦可卿,从她屋里出来后,就去了天香楼。原文是这么说的:
凤姐儿慢慢的走着,问:“戏唱了几出了?”那婆子回道:“有八九出了。”说话之间,已来到了天香楼的后门……有一个丫头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就从这边上去罢。”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见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呢。
这是原文第一次提到天香楼,是因为贾敬生辰,宁府在这里摆了戏台,请太太奶奶们上天香楼听戏。这也是红楼梦里天香楼发生的第一件事,即贾敬生辰,贾府女眷来此听戏。
这件事看似与贾珍和秦可卿无关,但它却暗写了秦可卿和贾珍与天香楼的关系。贾敬生辰,按理尤氏和秦可卿应该出来张罗,但偏偏这时候秦可卿病倒了。
贾珍呢?后文有一句脂批:贾珍虽奢淫,岂能逆父哉?特因敬老不管,然后恣意,是为世家之戒。我们知道贾敬早就跑到城外和一帮道士胡羼去了,不问家事,即便是他生辰,他也没有出现,而这正是为后文贾珍与秦可卿之事伏笔。
天香楼第二次出现就是秦可卿之死一回了,这一回首先是脂批透露了天香楼之事。第十三回的回前批里有这样一段话:
靖藏本脂批:“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这段脂批里,脂砚斋两次提到“天香楼”,并直接说出曹雪芹原定回目,但脂砚斋似乎欲言又止,待说不说的,并没有对天香楼事件给出更多的细节,只是交代出了删去的“遗簪”和“更衣”诸文,可见这删去的四五页里,绝对不止遗簪、更衣这么简单。
从脂批中我们知道天香楼发生的又一件事,即秦可卿之死,书中并未写到秦可卿是死于天香楼,但通过脂批我们知道,秦可卿的卧床不起可能只是个假象,是曹公改写之后的笔墨。
如果秦可卿生病,甚至在弥留之际,她哪来的力气去天香楼呢?因为从她的屋子到天香楼,是有一段距离的,这段距离王熙凤曾走过。
凤姐儿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凤姐儿正自看园中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凤姐儿方移步前来。将转过了一重山坡……凤姐儿慢慢的走着……说话之间,已来到了天香楼的后门……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
从王熙凤的行走路线可知,秦可卿的卧室到天香楼的距离不短,要穿过园子,还要转过一重山坡,如果秦可卿真的病的不能下床,她又怎么可能跑到天香楼自缢呢?无论是走路还是上楼和自缢,都是力气活儿,如果秦可卿真病得不轻,她显然不可能做到这些。
秦可卿的判词里说“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结合脂批可知,这个“高楼大厦”说的便是天香楼。也就是说,秦可卿最终死在了天香楼。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从判词来看,她的死应该是主动行为。
目前关于“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事,比较主流的看法是,天香楼是秦可卿和贾珍的幽会之所,后来因为遗簪、更衣等事,二人之事被尤氏、瑞珠等人发现,秦可卿因此落下心病,羞愤难当,在一个夜里选择于天香楼自缢。
这一点,从秦可卿死后贾珍的一个安排中可以隐隐得见,秦可卿死后,贾珍又“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
贾珍请就九十九未道士在天香楼打醮,是天香楼第三次出现。甲戌本在这里有一句脂批:删,却是未删之笔。脂砚斋再次忍不住要说天香楼之事,但却总是欲言又止,点到即止,并不透露更多情节。
从贾珍的这个安排中,我们可以确定的是,秦可卿死于天香楼,并非我们从原文中看到的病逝。而脂批的欲言又止,似乎又想告诉我们,天香楼之事,远不止秦可卿死亡这么简单。曹公后来删去的四五页文字,天香楼应该是占了主要篇幅的,不然原来的回目不会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既然提到了“淫丧”,自然不是清清白白的死,秦可卿判词里也提到“情既相逢必主淫”,可见秦可卿之死多半与“淫”字有关,而宁国府之中,能与秦可卿发生不正当关系的男主人,只有贾珍和贾蔷,再从秦可卿死后贾珍反常的表现,我们不难猜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即前文所说,天香楼乃贾珍与秦可卿幽会之地。
脂批里透露的“遗簪”“更衣”诸文,如果不出意外,应该都是发生在天香楼的,且这两件事应该跟尤氏、瑞珠大有关联,因为秦可卿死后两人的表现最奇怪,一个刚好“犯了旧疾”,一个“触柱而亡”,这种极不寻常的表现,也是对天香楼事件的不写之写。
从秦可卿之死到七十五回,中间的六十多回,都没有再提到天香楼,一直到七十五回里曹公笔墨再次写到贾珍,说他因居丧,不能自在享乐,于是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
我们知道,贾元春封妃后,贾府因为要元妃省亲之所,于是“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但奇怪的是,几乎会芳园里所有建筑都被拆除了,但天香楼却没有,所以贾珍等人才得以能够继续在天香楼习射。
我们知道,贾珍意不在此,白天只是以习射为名,夜间却在在这里聚赌。天香楼竟然又成了贾珍等人聚赌娈童之所。曹公通过尤氏的眼睛,把贾珍等人的无耻嘴脸,写的淋漓尽致。这也应了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的“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
综上我们看,天香楼在原文中,出现了三次,一次是贾敬生辰,一次是秦可卿之死,一次是贾珍以习射为名的聚赌。结合脂批我们又可知,天香楼一共发生过五件事。
第一件,贾府女眷在此听戏,暗伏秦可卿之病;第二件,秦可卿死于天香楼,脂批、判词可证;第三件,秦可卿和贾珍在此幽会,遗簪、更衣诸文透露;第四件,全真道士在此打醮,暗指贾珍秦可卿之事;第五件,贾珍在这里聚赌高乐。
我们看,天香楼出现凡三次,关联五件事,几乎每一次都跟贾珍和秦可卿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很多细节,都不容错过,而“天香”二字似乎又有所指,是否暗示了秦可卿为太虚幻境警幻之妹的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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