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配图

《水槛遣心》其一

[唐]杜甫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从题目可以知道，引起诗人趁兴而挥毫的地点，应该就是盖在水边的小亭。某个傍晚时分，诗人凭槛远眺，回味平生事，诸多滋味上心头。对于嗜酒、嗜诗的杜甫来说，一杯在手，何以解忧，唯有写诗一首，再一首。此组《水槛遣心》便有幸留下余韵两首。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杜甫修建的草堂离城市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想来这很好理解，贫穷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以他的经济状况，是无法在城郭之内安居乐业的，唯有在偏僻地方找一个安身之处；即便是这样，也还是在几位友人帮忙之下才得以建成。

敞，指出草堂建筑宽敞，这是肯定的，无人烟处地方便显得多，可以尽量占地；赊，长而远，四下别无其他村落遮蔽，目光就能够看得更远。所以诗篇开首两句便摹写出此种景况，草堂远离城市区域，没有逼仄限制，可以按照心意尽情建筑，适当放大庭院让它宽敞明净，心无旁碍，何其愉悦；傍晚时分，极目远眺，四周寂寂，并无其他村落，人烟稀少，景色入眼，心胸一荡，充满说不出来的感慨喜庆之情。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诗人就像一名高明的摄影师，他的双眼就是最好的摄影机镜头，首联借着诗人的目光描写了草堂周围的环境，颔联顺着目光看向远处，由此也照应前面诗人所写“无村”，因为没有了障碍物，所以便可以看得更远，看得更清楚。

诗人凭栏眺望，江水澄碧清澈，滚滚向东而流逝，由于所站位置角度问题，仿佛江水已经涌到和两岸齐平的程度。此时此景，可以用唐诗人王湾《次北固山下》中的“潮平两岸阔”作为注释。在暮色深沉的光线里，草堂周边的各种树木有些幽暗低沉，如果不是花香袭人，盛开的花朵大概只能孤芳自赏了吧。澄江描远景，幽树写近景，远近高低，交相辉映，层次鲜明，十分突出草堂环境之优美。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本诗颈联刻画景物非常细腻，描绘生动形象，极富感染力：蒙蒙细雨，飘洒水面，鱼儿成群浮出，来回嬉戏，不断地喷吐着成串成串的水泡儿，像粒粒洁白珍珠晃动；春风轻柔，微微吹拂，燕子倾斜身体，轻快地掠过水面，然后又钻向水气迷蒙的天空……

此处诗人纯以白描手法，用词精妙，叙写活泼，一个“出”字道尽鱼儿内心之喜悦，一个“斜”字绘出燕子身姿之轻盈，正如宋代叶梦得在其《石林诗话》中所言：“诗语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存天然工妙，老杜“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此十字，殆无一字虚设。”亦因此，此联诗历来为人称诵，成为流传甚广的千古名句。

看到老杜此句名诗，总是让人不禁想到宋人晏几道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同样意境深邃，空灵感人。若有稍许区别，不过一个内“有我”，一个外“有我”罢了。不知他人如何感受，反正我每次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这两句诗放在一起欣赏，多年如此逐渐成为一种难以改变的习惯。

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尾联呼应首联，再次转向对城市人文的描写，用“十万户”与“两三家”作对比，虽数字夸张，却极言城区繁华景象来衬托草堂之处闲适清幽的环境。事实上，前后两次对城区和草堂的描写，把诗人潜意识里隐藏着的情感表露无遗。景物虽然宁静幽远，可是并不代表诗人内心舒适，其实平静海洋下面奔腾着滔滔不甘。所以才有着江水浩浩荡荡，才有着幽树繁花似锦地细致描摹吧。

全诗另有一个大特色，便是八句皆对仗，技巧熟练，令人传诵至今。清代仇兆鳌在《杜诗详注》感叹道：“八句排对，各含遣心”。然而真的能否排遣诗人内心之情怀，却是一个疑问，因为毕竟杜老令人称道的是“沉郁”之气，无论如何是没法子忘掉的。此诗虽字里蕴悠闲之心，行间却实藏“郁郁不舒”之意，不然题目何以醒目曰“遣心”，既然舒怀，何必有“遣”之意哉？

杜甫草堂

果然，在《水槛遣心》第二首中，老杜便露出了自己的“尾巴”来：

其二

蜀天常夜雨，江槛已朝晴。

叶润林塘密，衣干枕席清。

不堪祗老病，何得尚浮名。

浅把涓涓酒，深凭送此生。

在此，就不再一一言表，请各位自己体会其中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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