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时代,我偶然间在一篇作文里读到苏轼的一句词,“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当时为之倾倒,马上把它当做我的QQ签名,觉得这样可以与众不同,在阳光灿烂的少年人之间,显得有点忧愁总是与众不同的,哪怕这忧愁是装出来的。
再后来,我在苏轼作品集里翻到了这首词的全篇,并试图把它给背下来: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把它背下来之后,首先让我折服的是作者敏锐的感受外在环境的能力,你看上片只用四句就描绘了如下一幅场景:从绵延的林障的中断处可以看到远处高耸的山,蓝天下的远山分外清晰。环视周围,院墙在翠竹的掩映下时隐时现。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那池塘边的草已有衰败之势。白色的鸟儿时常在院子上空飞过。在碧水绿叶的映衬下,盛放的荷花更显明丽,细细嗅来,幽幽荷香时断时续。
上片的写景视角有变化,比如“林断山明竹隐墙”的视角就是由远及近,如果树林连绵不绝,没有中断之处,就没办法从中断处看到远处的山。再如“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的视角就是由上到下。上片的写作感官也有变化,比如“乱蝉衰草小池塘”中,“乱蝉”是听觉,“衰草”“小池塘”是视觉,这句的写景手法是视听结合。再如“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中,“时时见”是视觉,“细细香”是嗅觉。
由“乱蝉”“衰草”“红蕖”可以确定这首词所写的季节。“乱蝉”指蝉声多,可知季节不是初夏或晚秋。由“衰草”和“红蕖”可知季节不是盛夏。可确定本词所描写的景色为初秋之景。
这首词的下片就主要是抒情了。词中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时拄着拐杖在夕阳中的村子外面,古城脚下踱步的人。他是孤独的,他的孤独不是没人陪伴的那种孤独,而是精神层面的。无人陪伴的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理解的那种孤独,有这种孤独感的人,即使身处闹市,也仿佛在深山古道中禹禹独行。《庄子·刻意》:“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浮生”的意思是空虚不实的人生。由此,可以看出在深深的孤独感之外,作者又没有归属感。于是,才写下“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这样的句子。
大概三四年前,我把QQ签名改了。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这样深刻的人生感悟,继续用它无异于无病呻吟了。再说,作者虽然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他不还是依然乐观地对待生活吗?相对于作者所经受的波折,我们年轻人所谓的忧愁又算得上什么?所以,多一些乐观,少一些无病呻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