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家的风俗,正月十五是要给已故的亲人送灯笼的。那天下午,我驱车自三门峡回老家给父亲送灯笼。临行前,二宝抱着我不让走,我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想法,对着这个九个月的孩子喃喃自语说:“二宝乖,晚上让妈妈带着你和姐姐去打灯笼吧,我要回去给你爷爷送个灯笼。你可怜的爷爷都没福气见到你!”本来哭闹的二宝竟然不哭了,她放开了我,意思是同意我回去,我感到特别意外。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擦黑了。我准备好灯笼、香火纸钱等,在院子里等着妈妈把父亲生前最喜欢的黑芝麻汤圆煮好就去坟上。正与妈妈说话间,听到了三弟宋刚的声音,他和三大一起拿着五个灯笼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想着你忙,没时间回来,我已经把咱大伯(父亲是老大,我的堂兄弟们都叫他大伯。)的灯笼准备好了。”三大也连连点头称是,其实他俩本是要去坟上送灯笼的,路过我家门口看见车在就走了进来。那一刻,心头陡然涌起莫名的感动。
寒暄几句之后,汤圆煮好了。于是我们叔侄三人一起,提着灯笼,端着汤圆开始去送灯笼。这五个灯笼,分别是老爷、老奶,爷爷、奶奶和父亲的。按照坟地的远近,先给老奶送了。三大说老奶生前眼睛看不见了,临终前专门嘱咐奶奶以后每年正月十五一定要记得给她送灯笼,否则她会看不见的。老奶嘱咐了奶奶,奶奶又嘱咐了三大,如今,三大年年都记得给老奶送灯笼。
父亲的坟地与老奶毗邻,第二个送的便是父亲。因为年前我没有回来给父亲上坟,所以除了给他老人家送灯笼,还要焚香、烧纸、响鞭,并给他送上了姐姐专门交代的黑芝麻汤圆。姐姐说,父亲去世的时候,他生前买的一包汤圆还放在她家的冰箱里。每当看到这包汤圆,她都不由得悲从中来。所以每到元宵佳节,姐姐都会特意嘱咐我一定要给父亲送汤圆,而且必须是黑芝麻馅的。今年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二个元宵节,不知道那汤圆他是否喜欢,合不合他的口味。
依着山势而行,我们继续往上走。下一个来到的是爷爷奶奶的坟地。转眼之间,奶奶去世十八年了,在她身后离世的爷爷也都已经离开我们十三年了。站在坟前,我忽然惊觉,自爷爷奶奶去世至今,我已经很多年没来看过他们了。作为他们最宠爱的长孙,那一刻我不由得汗湿后背。
最后送出的是老爷的灯笼。生前在乡间德高望重的老爷,如今坟上已是古木参天。三大走上前去,用手量了一下树的粗细,大约已经有四札多了吧。三大说那树是他十几岁时亲手栽植,现在他也已经六十多岁了。时光荏苒,多少曾经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挚爱亲人都已成为过往。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借助一些约定俗成的习俗聊以表达对他们的纪念。
那一天正巧是四弟宋强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小大安排大家在饭店吃饭,因为我要回家送灯笼,就让姐姐和姐夫先去了,待我回到县城他们已经快结束了。于是小大又带着一家人去了姐姐家,我们在一起喝酒、聊天,直到深夜。结束的时候,想着小大酒喝得不少,我和姐姐一起送小大回家。路上言及已故的父亲,看着长相酷似父亲的小大,不由得感慨万千。忽然想起大姑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你伯没福呀,这么早就走了!”
到了小大家,摆在客厅的爷爷奶奶的彩色合照首先映入眼帘。这照片自小大喜迁新居的那一天就一直放在那里,看着照片上的爷爷奶奶,仿佛一切就在昨天。他们看起来依然那么慈祥,依然那么亲切,让人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时候。想起那时候奶奶每次去赶集都要给我捎点好吃的;想起上大学时每次开学爷爷都要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让我路上花;想起爱吸烟的爷爷一辈子都没吸上什么好烟,过年时给他两盒好烟他还嫌太壮;想起病重时的奶奶为了给姐姐热卤面,把棉裤烧着了都不知道……亦不知何故,心里特别强烈地想表达对爷爷奶奶的怀念。而我能做的,也只是走上前去,面对爷爷奶奶的照片,磕了三个头。
小大喝多了。从过去到现在说了很多,我和姐姐静静地聆听,听到的是浓浓的亲情和深深的感动。说到最后,一句“你伯不在了,我就得替你伯当这个家”让我和姐姐哭得稀里哗啦地。小大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从父亲生病到父亲去世,再到后来家里的每一件事,二大、三大、小大他们让我和姐姐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兄弟情深,什么叫血浓于水。得知父亲病情的时候,二大顿时痛哭失声;父亲病重期间,二大、三大随叫随到,陪父亲度过了最后的岁月;父亲去世后,小大忙前忙后,尽最大努力满足了父亲生前的愿望。可以说,没有他们,我将手足无措。还有我的几个姑姑,无一不在父亲的事情上尽心竭力,表现出了兄弟姐妹之间最深挚的感情。每念及此,感动无以复加。
及至后来二宝满月时,小大在事先没有告知的情况下,撇开手头繁忙的生意,只身来到三门峡。见到我后,小大告诉我说:“你伯不在了,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如今过事情,本没有原来在老家时那么麻烦,只是在酒店待个客而已,原也没什么好忙的。但是尽管如此,小大的到来还是给我带来了浓浓的暖意。那一刻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在给小大端酒的时候忍不住悲从中来,哭了起来。与我在一起的妈妈和姐姐目睹此情此景也和我一起泪湿眼眶。
可是面对他们,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愧疚难当。这些年来,因为工作的缘故,常年在外,很少与他们在一起。最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去看看他们,有时候因为忙,甚至连年节的时候也没有去看望他们。但尽管如此,他们对我的关心和疼爱也从未稍减。让我觉得有这样一个大家庭幸甚至哉。
感念亲情,感念的是那逝去的光阴和年华;
感念亲情,感念的是那血浓于水的深挚感情;
感念亲情,感念的是那种不求回报的给予和付出;
感念亲情,感念的更是那每每想起都会从心底涌起的温暖与感动!
感念亲情,愿所有的亲人们现世安稳,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