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15年7月8日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逝世193周年纪念日。
雪莱被认为是历史上最出色的英语诗人之一,同时,他还是小说家、哲学家、散文随笔和政论作家、改革家、柏拉图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第一位社会主义诗人,受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影响颇深。两部重要的长诗《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和《倩契》,以及其不朽的名作《西风颂》。
马克思曾称他为“社会主义的急先锋”。恩格斯则称他是“天才预言家”。在中国,鲁迅、郭沫若、徐志摩等名家都曾给予雪莱高度评价。他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更是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人,走出困境,产生了深远影响。
西风颂
◎ 雪莱
哦,狂暴的西风,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
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师,纷纷逃避:
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患肺痨,
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
黑暗的冬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
像是墓中的死穴,冰冷,深藏,低贱,
直等到春天,你碧空的姊妹吹起
她的喇叭,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
(唤出嫩芽,像羊群一样,觅食空中)
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
不羁的精灵呵,你无处不远行;
破坏者兼保护者:听吧,你且聆听!
没入你的急流,当高空一片混乱,
流云象大地的枯叶一样被撕扯
脱离天空和海洋的纠缠的枝干。
成为雨和电的使者:它们飘落
在你的磅礴之气的蔚蓝的波面,
有如狂女的飘扬的头发在闪烁,
从天穹的最遥远而模糊的边沿
直抵九霄的中天,到处都在摇曳
欲来雷雨的卷发,对濒死的一年
你唱出了葬歌,而这密集的黑夜
将成为它广大墓陵的一座圆顶,
里面正有你的万钧之力的凝结;
那是你的浑然之气,从它会迸涌
黑色的雨,冰雹和火焰:哦,你听!
是你,你将蓝色的地中海唤醒,
而它曾经昏睡了一整个夏天,
被澄澈水流的回旋催眠入梦,
就在巴亚海湾的一个浮石岛边,
它梦见了古老的宫殿和楼阁
在水天辉映的波影里抖颤,
而且都生满青苔、开满花朵,
那芬芳真迷人欲醉!呵,为了给你
让一条路,大西洋的汹涌的浪波
把自己向两边劈开,而深在渊底
那海洋中的花草和泥污的森林
虽然枝叶扶疏,却没有精力;
听到你的声音,它们已吓得发青:
一边颤栗,一边自动萎缩:哦,你听!
哎,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
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
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
假如我分有你的脉搏,仅仅不如
你那么自由,哦,无法约束的生命!
假如我能像在少年时,凌风而舞
便成了你的伴侣,悠游天空
(因为呵,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
似乎并非梦幻),我就不致像如今
这样焦躁地要和你争相祈祷。
哦,举起我吧,当我是水波、树叶、浮云!
我跌在生活底荆棘上,我流血了!
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服的生命
原是和你一样:骄傲、轻捷而不驯。
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有如树林:
尽管我的叶落了,那有什么关系!
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乐
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
虽忧伤而甜蜜。呵,但愿你给予我
狂暴的精神!奋勇者呵,让我们合一!
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
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就把我的话语,像是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西风呵,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 译/查良铮)
致云雀
你好呵,欢乐的精灵!
你似乎从不是飞禽,
从天堂或天堂的邻近,
以酣畅淋漓的乐音,
不事雕琢的艺术,倾吐你的衷心。
向上,再向高处飞翔,
从地面你一跃而上,
像一片烈火的青云,
掠过蔚蓝的天心,
永远歌唱着飞翔,飞翔着歌唱。
地平线下的太阳,
放射出金色的电光,
晴空里霞蔚云蒸,
你沐浴着明光飞行,
似不具形体的喜悦刚开始迅疾的远征。
淡淡的绛紫色黄昏,
在你的航程周围消融,
像昼空的一颗星星,
虽然,看不见形影,
却可以听得清你那欢乐的强音——
那犀利明快的乐音,
似银色星光的利剑,
它那强烈的明灯,
在晨曦中逐渐暗淡,
直到难以分辨,却能感觉到就在空间。
整个大地和大气,
响彻你婉转的歌喉,
仿佛在荒凉的黑夜,
从一片孤云背后,
明月射出光芒,清辉洋溢宇宙。
我们不知你是什么
什么和你最为相似?
从霓虹似的彩霞,
也难降这样美的雨,
能和随你出现降下的乐曲甘霖相比。
像一位诗人,
隐身在思想的明辉之中。
吟诵着即兴的诗韵,
直到普天下的同情,
都被未曾留意过的希望和忧虑唤醒。
像一位高贵的少女,
居住在深宫的楼台,
在寂寞难言的时刻,
排遣为爱所苦的情怀,
甜美有如爱情的歌曲溢出闺阁之外。
像一只金色的萤火虫,
在凝露的深山幽谷,
不显露出行止影踪,
把晶莹的流光传播,
在遮断我们视线的鲜花芳草丛中。
像被她自己的绿叶
荫蔽着的一朵玫瑰,
遭受到热风的摧残,
直到它的馥郁芳菲
以过浓的香甜使鲁莽的飞贼沉醉。
晶莹闪烁的草地,
春霖洒落时的声息,
雨后苏醒了的花蕾,
称得上明朗、欢悦,
清新的一切,都及不上你的音乐。
飞禽或是精灵,
有什么甜美的思绪在你心头?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爱情或是醇酒的颂歌,
能够迸涌出这样神圣的极乐音流。
是赞婚的合唱也罢,
是凯旋的欢歌也罢,
和你的乐声相比,
不过是空洞的浮夸,
人们可以觉察到,其中总有着贫乏。
什么样的物象或事件,
是你那欢歌的源泉?
田野、波涛或山峦?
空中、陆上的形态?
是对同类的爱,还是对痛苦的绝缘?
有你明澈强烈的欢快,
使倦怠永不会出现,
烦恼的阴影从来
接近不得你的身边,
你爱,却从不知晓过分充满爱的悲哀。
是醒来或是睡去,
你对死亡的理解一定比
我们凡人梦到的
更加深刻真切,否则
你的乐曲音流,怎么像液态的水晶涌泻?
我们瞻前顾后,为了
不存在的事物自忧,
我们最真挚的笑,
也交织着某种苦恼,
我们最美的音乐,是最能倾诉哀思的曲调。
可是,即使我们能摈弃
憎恨、傲慢和恐惧,
即使我们生来不会
抛洒一滴眼泪,
我们也不知,怎样才能接近于你的欢愉。
比一切欢乐的音律,
更加甜蜜美妙,
比一切书中的宝库,
更加丰盛富饶,
这就是鄙弃尘土的你啊你的艺术技巧。
教给我一半你的心
必定是熟知的欢欣,
和谐、炽热的激情
就会流出我的双唇,
全世界就会像此刻的我——侧耳倾听。
( 译/江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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