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的今天,一架飞机从南京飞往北平,
因遇漫天大雾而在济南触山坠毁,
诗人徐志摩不幸罹难,年仅34岁。
噩耗一传出来便震动了整个文艺界,
连讥讽他的鲁迅都剪下了当时的报纸。
蔡元培专程为他写了这样一幅挽联:
“谈话是诗,举动是诗,毕生行径都是诗;
诗的意味渗透了,随遇自有乐土;
乘船可死,驱车可死,斗室坐卧也可死,
死于飞机偶然者,不必视为畏途。”
他毕生行径都是诗,一生与诗紧密相连。
我们一提到他,依然会想起那动人的诗篇。
然而,自他去世后的87年里,
人们津津乐道的反而是他那纠缠不休的情史。
在嘉人眼里,徐志摩宛如一个人间的精灵,
却又像流星划过夜空,短暂而又回味无穷。
林语堂说:他整个的人永远活在他文字里。
今天是他的87周年纪念日,让我们透过其诗文,
去体会他一生追求的“爱”“自由”“美”,
去真正触摸一个纯真赤诚、自由洒脱的灵魂。
/ 偶 然 /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和林徽因在英国时相恋,然而回国后,林徽因嫁给了梁思成。物是人非事事休,当爱已成往事,一切皆偶然。相传徐志摩再次遇到林徽因时,便作了此诗。
▲ 林徽因、泰戈尔、徐志摩
/ 致 梁 启 超 /
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
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
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
人谁不求庸德?人谁不安现成?人谁不怕艰险?
然且有突围而出者,夫岂得已而然哉?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1922年秋,徐志摩回国石破天惊地发表了《徐志摩离婚通告》,立即成了头号新闻,成了中国离婚第一人。一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将恩师梁启超的规劝置之脑后,活得认真执拗、潇洒自在。
他说:“爱情是我甘愿为之献身的宗教”,在有灵气、有才情的女子身上寄托了对“爱、自由和美”的理想追求,把对于爱情的幻想留给了林徽因,把激情和浪漫交给了十里洋场的陆小曼,唯独把所有的冷漠和残忍赐给了包办婚姻的张幼仪,多情薄情亦深情。
▲ 张幼仪与徐志摩
/ 沙 扬 娜 拉 /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1924年5月,徐志摩陪泰戈尔访日期间所写,是长诗《沙扬娜拉十八首》(赠日本女郎)中的最后一首。沙扬娜拉即日语“再见”的音译。
徐志摩在《猛虎集·序文》里说:“我的笔本来是最不受羁勒的一匹野马,看到了(闻)一多的谨严的作品我方才憬悟到我自己的野性;但我素性的落拓始终不容我追随一多他们在诗的理论方面下过任何细密的工夫。”如此洒脱自由,纯真性灵,也只有徐志摩了。
▲一排左起:王文显、张歆海、徐志摩、张彭春,二排左起:辜鸿铭、泰戈尔,三排右为清华学校校长曹云祥。
/ 雪 花 的 快 乐 /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地,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1924年徐志摩爱恋上了富有才情的陆小曼,于12月30日写了这首诗。他这一生,不慕虚名,只恋风月;不求富贵,唯愿相守,为情爱舍弃家世而独居,更不惧流言碎语。
他说:“没有女人,哪有生活,没有生活,到哪里寻找诗、寻找美?我生来就爱美,美在哪里,在自然,自然中最美的是什么,是女人!女人是上帝最得意的作品。”如此天真性灵的,宝玉之后曼殊,曼殊之后尚有徐志摩。
徐志摩与陆小曼的订婚
/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1928年,徐志摩在经历种种挫折、痛苦与思索后所作。徐志摩一直在追求理想与美的状态,但他的爱情却永远处于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圣洁高贵之中,一旦接触到实际,幻想归于破灭。
1924年他在文学上大展才华时,感情却被林徽因无情斩断。四年后,他与陆小曼热烈深情,却也坎坷多舛,生活上的困窘,感情上的挫败,事业上的挫折,让这个纯真赤诚、自由洒脱的灵魂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迷茫。
/ 再别康桥 /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悄悄地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有人说,他活出了真自我,一切心理与行为皆为“爱 、自由和美”而生,爱恨分明;甚至也为自己选择的爱情和婚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林徽因写悼念文章说:“志摩的最动人的特点,是他那不可信的纯净的天真,对他的理想的愚诚,对艺术欣赏的认真,体会情感的切实,全是难能可贵到极点。”
他会站在雨中等彩虹;常走几里路去采几茎花;费尽周折去看一个朋友说两句话;坐长途火车去乡间拜哈代;抛弃博士学位到英国拜罗素为师;甘冒社会之大不韪争他的恋爱自由……
1931年的今天,他似乎预言到了自己的宿命。他曾在《想飞》里说:“要飞就得满天飞,风拦不住云挡不住的飞……飞:超脱一切,笼盖一切,扫荡一切,吞吐一切……”
胡适曾说:“那样的死法也许只有志摩最配。死在天空之中,大雨淋着,大雾笼罩着,大火焚烧着,那撞不倒的山头在旁边冷眼瞧着,我们新时代的新诗人,就是要自己挑一种死法,也挑不出更合适、更悲壮的了。”
为浪漫而生的人,只能浪漫地死去。
只是这个实用的社会再遇不着这样一个
至情至性、认真虔诚到痴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