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爱萌
一千两百年前,失意的“诗豪”刘禹锡晚年在汴水边忆起自己被贬南下途中的过往,毫不犹豫地用两句婉约而美好的诗勾勒出对于蜀中难忘的回忆:
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
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匹晚霞。
千百年前的唐朝,江边濯锦的年轻女子手中那些绚丽的蜀锦,不仅是刘禹锡心中的的“春风吹浪”,也是那个时代繁盛昌荣的绝佳代表,是蜀都文明最灿若晚霞的一页华章。
蜀地,这片群山环绕、江流有声的广袤沃土,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蜀锦最理想的发源地。人们都说,蜀地盛产桑而多有桑虫,桑蚕吐丝作茧而盛产丝,故蜀地自古便有“蚕丛古国”之誉。2000多年前,作为中国四大名锦之一的蜀锦,便在这片安逸的土地上,理所当然地兴起,春秋战国甚至更早的时候,出川南方往印度、缅甸一带就有了“南方丝绸之路”,蜀锦和其他货物一起被转运往中亚。
蜀锦织造
而早在公元前316年秦灭蜀后,成都夷里桥南岸便设下"锦官城" ,置"锦官"管理织锦刺绣,至汉朝时成都蜀锦织造业便已经十分发达,“锦官城”和“锦城”则渐渐成为了成都最广为人知的别称。诗圣杜甫就不止一次在自己的诗里,将成都唤作“锦官城”,其中流传最广的一首,莫过于描写成都繁花春景的《春夜喜雨》,诗中有云: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蜀锦的贵重,从未因朝代更迭而有所改变,即便是到了三国乱世,它仍被奉为至宝,山谦之《丹阳记》说∶“历代尚未有锦,而成都独称妙,故三国时魏则市于蜀,吴亦资西蜀,至是乃有之。”我们所熟悉的蜀国军师诸葛亮,就十分重视农桑,在北征时提出“决敌之资,唯养锦耳”。蜀锦在当时不仅是蜀国对外贸易的商品,而且也是军费开支的来源。
蜀锦飞梭
而蜀锦真正的兴盛,则倚于唐朝。唐代的“贞观之治”和“开元之治”,让蜀锦无论是生产规模还是技艺都进入到一个鼎盛时期。而此时的蜀锦,代表了中国古代丝织技艺的最高水平:长安竹锦、天下乐锦、雕团锦、宜男锦、宝界地锦、方胜锦、狮团锦、象眼锦、八达晕锦、铁梗蘘荷锦等等,这些精美的“十样锦”,通过丝绸之路和其他贸易途径,广泛流传海内外,名扬天下。而环绕成都的府河、南河也因蜀锦之故,被称为锦江,诗人们也从未吝惜笔墨去描写那些濯锦江中的盛景。
著名诗人王维在《送王尊师归蜀中拜扫》一诗中有云:
大罗天上神仙客,濯锦江头花柳春。
不为碧鸡称使者,唯令白鹤报乡人。
诗仙李白对此也颇有偏爱,他在《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中一连五次提及“锦江”、“锦水”,亦留下了“濯锦清江万里流”这等气度非凡的诗句。
元稹在他的《感石榴二十韵》中,也有“暗虹走缴绕,濯锦莫周遮”的吟唱。
安史之乱之后,随着章服等级制度的崩溃,蜀锦从皇亲贵胄流传至民间富豪,唐朝张祜《送走马使》曰:“新样花文配蜀罗,同心双带蹙金蛾。”
宋朝的蜀锦贸易依旧是一派繁华气象,蜀锦花纹更迭发展,被誉为“锦上添花”,宋朝的邵雍就用过“千端蜀锦新番样,万树春华暖弄稍”的诗句来形容蜀锦的新花样。而北宋仲舒的《蚕市词》中,仍可见锦官城里当时那些蚕丛织锦的热闹景象:
成都好,蚕市趁遨游。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邀灯火上红楼。车马溢瀛洲。人散后,茧馆喜绸缪。柳叶已饶烟黛细,桑条何似玉纤柔。立马看风流。
宋朝著名文学家苏泂也在诗作《濯锦江》中,直白的描绘了蜀锦的兴盛之貌:
机丝波影借光华,巴女临流住几家。
争向芳菲偷锦样,织成平白溅江花。
兴盛如斯,到了南宋后期,蜀锦也有了式微之象:随着政治经济中心的南移,织锦中心随之转移,虽然蜀锦继续发展,但到元朝以后,生产规模等已经不及之前。即便如此,明朝的蜀锦仍然是一方代表,崇祯皇帝在给著名女将秦良玉的题诗中就写道:“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蜀锦织机
而历经明末清初,蜀地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战乱,一时城空,蜀锦遭受了重创,织品花样一度只存“天孙锦”一种。直到康熙年间,清初外逃或被掳走的织锦艺人才陆续回到成都,重操旧业,开始缓慢恢复,而后的蜀锦更是几经沉浮。
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无法在成都平原看见刘禹锡诗中“濯锦江边两岸花”的蜀锦盛象了,而唯有从博物馆,从历代诗人的诗篇中,去猜想和回味蜀锦的绚丽兴盛之姿。
织成蜀锦千般巧,不出当时一只梭。那么,蜀锦这道岷江边瑰丽的霞光,何时才可以再次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呢?
2006年,蜀锦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希望“东风雨洗顺阳川,蜀锦花开绿草田”的美丽景象,有机会可以重现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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